《空臉》以五年時間寫成。五年前,雨傘運動還未發生,雖已有香港反高鐵運動及清拆菜園村爭議。時間經過,今年8月17日,黃之鋒、周永康、羅冠聰等多位,因公民運動被判入監服刑。此際閱讀《空臉》格外感受與現實貼緊──若剝除小說人物「個人的敘述」,書中那座「嗜睡」之城,多年前即發生過「屠臉事件」,爆發流血衝突的「靜默晚會」後,保安局局長竟說出:「任何主張臉面獨立的言語、行為和念頭,都是意圖破壞社會團結,安定和繁榮,分裂城市。」凡此,都讓人感覺《空臉》是一本惡托邦小說。
這些年,韓麗珠亦親涉「現實」:參與遊行,去抵活動現場,用自己的方式守衛一個被國家機器吞噬的村落,然後,再回到「虛構」。往返之間,最困難的部分,會是什麼?「最困難的是讓自我變得完全透明。」她認為寫作的自我可分為兩部分,其一是,「在寫作時的立場,並不等同於現實中的立場,而且,要帶著在現實裡的所有經驗去寫,同時又要經過徹底的遺忘後,蒸餾出真正重要的東西。」其二是,「對他人或讀者的想像,以及在內心與這種想像的爭戰。即使,明明知道,對他人的想像,本來就是出自對自己的批判。」
如此縝密思索,或許便是何以其小說能對香港現況給出簡潔深刻的針砭。儘管,韓麗珠小說從來不明寫背景,但彼城氣味濃郁其中,「香港是一個不斷在消失的地方,從1997年之前就是了,一直至現在,它仍然在消失的過程裡。因為它在消失,所以它在強烈地存在,使人想要抓緊它。」
韓麗珠說,「在小說裡,慢慢是換臉的先行者,她身上似乎有著空想要尋找的答案,不過,空最後發現,答案,並不在任何人的身上。」臉面的改變,意味著關係也不再一樣。「寫這個小說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人是如何適應自己的臉、他人的目光、所有應該要出現的表情,靈魂如何適應身軀、法例,和每一段由自己選擇或不由選擇的關係。如果沒有能力正面應擊,或許就只能一再逃開。」
當換臉法案通過,「家國的敘述」看似將要凌駕「個人的敘述」,屬於空的那把私密聲音,還能存活下來嗎?小說末尾,給出了令人沉吟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