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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王丹專欄】 什麼是歷史的真相？
〔王丹／自由副刊〕「歷史的真相」，聽起來是一個很偉大很神聖的字眼，探尋歷史的真相也因此成為很多人追求的目標。不過，歷史真的有真相可言嗎？
按理說，歷史是應當有真相的。這個道理很簡單：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重新再來一次，也不可能回到過去進行修改，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那個過去是怎麼樣的，歷史就是怎麼樣的。這就像我們的生日一樣，我們就是出生在那一天，這就是真相、簡單、清晰。但是，問題似乎又不是那麼簡單。同樣的一個歷史事件，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說法，呈現出不同的面目；不僅如此，今天對某一段歷史的陳述，明天可能就被推翻，變成另一種陳述。既然是已經發生的一件事情，為什麼會如此複雜，以至於當我們試圖去了解一段歷史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翼翼，多方求證，比對不同的證據，才敢下一個結論呢？這個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所有的歷史，其實都是表述出來的歷史。
假如科技足夠進步，讓我們可以穿越時空，回到某一段歷史中去，親眼看到曾經發生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那就不會有對歷史的七嘴八舌了。不幸的是，我們對所有不是發生在自己所處的時代，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都不可能親眼看到，親耳聽到，而只能根據別人的表述。於是，問題就出來了。同樣的事實，往往有不同的表述，呈現出來的面貌就各不相同。其實歷史的真相往往是眾說紛紜的，你要一定找到絕對正確的一個真相，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考古挖掘出來的成果，也不可能一絲不差地完整複製過去發生的事情。因此，如果我們要盡量接近歷史的真相，首先就要面對以下這些問題：誰是歷史的表述者？他／她表述這段歷史的目的是什麼？她／他是在什麼樣的環境和時代背景下進行歷史表述的？換句話說，是誰，在如何表述歷史，恐怕是一個比歷史的真相本身更值得研究和玩味的歷史研究議題。
歷史的真相，其實在於歷史與現實的關係。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對於歷史的表述，是因為我們發現了它與當下現實生活之間的聯繫。歷史學家卡爾．貝克爾（Carl Becker，1873-1945）曾經這樣解釋我們進行的歷史研究：「我們對它產生興趣，並不是由於它本身的緣故，而是由於我們自己的緣故。」這，也是導致歷史的真相幾乎不可能完全釐清的主要原因。因為，既然歷史研究與現實生活是聯繫在一起的，那麼我們就必須承認，鑑於現實生活是在不斷變化，不停流動的，歷史與現實之間的聯繫也就會處於不斷變化，不停流動的狀態，歷史因此而無法是固定的狀態，這就是不同的時代，對過去的相同的一段歷史，有不同的表述的根本原因。事實上，我們都知道，流動的不是歷史事實，而是對於歷史事實的表述，是我們如何講歷史。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現實其實是歷史的產物，因為現實是歷史延續和積累的結果，但是同時，歷史也是現實的產物，因為所有的歷史，都是現實中的表述產生的。
這樣聽起來很絕望。難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就永遠也搞不清楚了嗎？我必須說，絕望，來自於過高的、不現實的期待。本來，我們就不應當期待有百分之百真實的歷史，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在不同的歷史表述之中，尋找對於今天的我們更加有用的部分，這個工作，就叫做歷史研究。
王丹。（王丹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