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秀赫／移花接木

◎秀赫

2005年4月，醫學中心的器官移植外科主任鄭醫師昏倒在醫院廁所，經同事搶救後發現，他的兩顆腎臟已失去功能，暫時只能以血液透析機維持生命。鄭醫師雖然有三名親屬――包括長年由他供養的父親和妹妹――都符合腎臟捐贈者的比對要求，遺憾的是卻沒有一位親屬願意捐贈腎臟給他。四十二歲的鄭醫師躺在病床上，尋思自己為何會有今天的下場。他想只要母親還在，或者他結婚並有幾名子女，也許就不至於如此。

出院後鄭醫師飛往山口洋，迎娶了當地一名年輕女性貝薩莉娜，夫妻倆隨即回台北進行腎臟移植手術。術後半年鄭醫師彷彿重生一般，再次回到醫療崗位上；可是貝薩莉娜自從捐出腎臟之後，身體每況愈下，由於術後遭到感染，其他器官陸續都出現問題。看著病榻上的妻子，想起自己過去辛勤工作，只是換來家人的冷眼旁觀，即便今天這份婚姻以及腎臟是買來的，兩人並無感情基礎，但他仍對妻子充滿感謝，理應患難與共。他有義務救他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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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貝薩莉娜被診斷出感染性心內膜炎，心肌已泰半壞死。鄭醫師透過醫院的資源，為妻子爭取到一顆珍貴的心臟，親自替妻子換心。正當他為貝薩莉娜獻上一束花，為自己能救回妻子，感到自豪的同時，看著她的笑容，鄭醫師不免想到，如果一個人身上的器官全部移植自他人，那會是一個怎樣的身體？這樣的貝薩莉娜會不會更健康、更有魅力？

八年之內，貝薩莉娜陸續被丈夫更換了肝臟、胰臟、肺臟、子宮、肩胛骨、眼角膜。當她拿下眼前的紗布，重新見到丈夫的那一刻，感動得流下眼淚。她深信這些年來如果不是丈夫，體弱多病的她早就沒了性命。鄭醫師則感覺到妻子的外貌和個性，隨著每次手術，逐漸變化。他已深深愛上她。

一年後貝薩莉娜僅存的單顆腎臟也喪失作用。他親自為妻子挑選了一顆最好的腎臟，做為結婚十週年的禮物。沒想到器官運送的過程中發生一些狀況，捐贈者的腎臟不慎汙損。情急之下，鄭醫師仍將這顆不乾淨的腎臟縫進妻子體內。術後他始終擔心妻子會因感染而死亡。現在在他眼中，她體內的器官都是從垂危的人身上摘下來的。妻子是藉由許多人的生命，所組合而成的最特殊的生命。他完全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往後貝薩莉娜逐漸康復，更能到戶外走動。儘管儀器檢查顯示，她體內那顆移植的腎臟早已腐爛。

他回想當初妻子那醜陋的樣貌，也想起自己左腰那顆來自貝薩莉娜的腎臟。面對餐桌前日益健康美麗的妻子，鄭醫師無法理解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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