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牛糞

◎四方田犬彥 譯◎陳允元

請把我的軀體塗滿牛糞

頭頂也是 凹陷的雙眼也是

請用雙手將糞便如黏土般澆蓋上去

無論鼓脹的肚子 瘦到皮包骨的雙腿

或掛在雙腿之間 如萎縮的球根般的睪丸

都請塗上貯存桶中黑色與赤土色的混合物

因為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

是想從現世的愚蠢夢裡覺醒過來的人

．

請將我的軀體覆以牛糞

不只軀體 我的靈魂也是

以及咬牙撐著卻疲憊不堪的我的記憶

請把所有地方都毫無遺漏地塗滿糞便

生於記憶內側的 無數的氣孔裡

請都塗上臭味的黏土

因為我死命打起精神卻已疲憊不堪

靈魂受潮 喪失活力

．

靈魂是火

靈魂是輕盈燃起的火焰

然而我的軀體已承受過重的水氣

如牡蠣的肚子般膨脹

又沉沉下垂

就等著腐爛的到來

喪失輕快飛翔的能力

．

請把我的軀體塗滿牛糞

所以孩子們呦，拜託了

請用你們稚氣的手指挖起桶中的牛糞

塗封我身上的所有洞穴、所有孔竅

就用牛糞把我蓋滿吧

．

當塗上的糞已完全乾透

龜裂、自皮膚剝落

我的靈魂將從濕氣之中解放

回復原本的爽朗快活吧

現在我滿身牛糞 心滿意足地橫臥於神殿之側

孩子們呦，玩膩了泥巴的你們

就依著素樸的靈魂 想起要玩新遊戲的時刻

▓四方田犬彥（Yomota Inuhiko）生於1953年，畢業於東京大學，日本重量級的比較文學、電影史、漫畫論、符號學專家，著作超過百本，在各領域都具有深遠影響，曾獲眾多日本國家級文藝創作及文化評論大獎。曾於南韓、美國、義大利、以色列等各國多所大學任教。他的詩集《人生的乞食》與《我的煉獄》也畢現深厚的人文觀察。譯成中文的著作包括《旅行之王》、《可愛力量大》、《日本電影與戰後的神話》、《守望香港》等。應臺北詩歌節之邀，四方田將於10月24至26日舉辦三場講座，詳情可上網：www.poetryfestival.taipei/htm/index.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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