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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李昂/從〈彩妝血祭〉到《新娘妝》 ──舞台上的小說作者

2019/06/24 05:30

這一系列劇照為奧地利林茲國家劇院舞團藝術總監林美虹,以李昂小說〈彩妝血祭〉為創作靈感,創作《新娘妝》,以舞蹈劇場的形式結合台灣音樂與文學元素,為長年在黑暗中噤聲的人吶喊。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李昂

系列劇照。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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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劇照。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台灣同婚通過,這實質的法律認可,對觀念的改變,有所助益。我也算鬆了一口氣,可以更直接地來談我的小說〈彩妝血祭〉。

《新娘妝》改編自〈彩妝血祭〉,一篇與二二八事件相關的小說。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是個二二八相關的故事,著名醫生新婚之夜隔天,即被逮捕,留下遺腹子。童年情治人員假偵防之名前來騷擾,眾人皆以為對象是美麗的未亡人王媽媽,但實際上是對年幼兒子。兒子長大繼承父志,也成為醫生。但小說伏筆,從小被騷擾的兒子成為有扮妝成女人癖好的同志。

小說寫在1995、96年,之後收在1997年出版的《北港香爐人人插》一書中,成為四篇小說當中最後一篇。但請不要以為解嚴已多年,事實上社會上的恐懼仍深植。那之前不需多久,我同施明德外出拜會,仍會遇到甚至不敢同我們握手的人,怕會因此惹來麻煩。

〈彩妝血祭〉中觸及到的變妝同志,而且是個二二八犧牲者的遺腹子,當時的時空環境下,像我這樣勇敢的作家,寫來心中仍不無忐忑,因為怕會背負褻瀆二二八的罪名。

但我對創作的信念,仍然覺得這類的性別議題在與二二八相關的小說,從來還沒有表現過。而且,我雖以二二八做為時空背景,更想觸及到的是一個更世界性、更一直長存的人類普遍的問題。

政治迫害之下的性別議題,當然值得關注。

完成後有朋友看過,也說怎麼可以把一個二二八受難者志士的兒子,還是個繼承父業有成就的醫生,寫成有變裝癖的同志,是大不敬。還質疑我,並不曾聽過有這樣的事情。

我的回答十分簡單,我寫的是小說,是虛構的故事,不需要以實際的例子做基礎。何況,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也不表示不曾、不會發生吧!

掩藏在暗黑的角落裡,有多少不為人知、不曾被說出來的祕密。

所幸,之後這小說被選入多個文選,讀者從小說當中看到更大的包容與救贖的力量。

寫了數十年的小說,寫〈彩妝血祭〉時,我知道自己正在寫創作生涯中的重要作品之一,但自身卻置於極度的不安中。

因為,來到我筆下的情節,恍若挾帶著深重的冤魂冤氣,在將作品推向最深的淵藪。

小說一開始即不斷宣告要出現的「死亡寫真」,是一位受刑者的多張照片。遺孀領回死去的丈夫遺體,以有黏性的糯米,來修補刑求失去的眼睛、殘缺不全的孔洞、軀體斷肢……

再拍照存留。

小說中一直耳語這組照片要在是年的二二八紀念會出現,但被安排在小說結束後,仍不曾現身。

因為真正的殘酷甚且無須親眼目睹。

另一方面,小說伏筆童年被情治人員騷擾而成有扮妝成女人癖好的醫生兒子,得不到母親的諒解,自暴自棄而亡。直到兒子死去,王媽媽才知覺自己所做的,在兒子死後的遺體上,用她的化妝術,將兒子化妝為女人、穿上她新婚之夜穿的浴衣,再蓋上棺蓋……都有鉅細靡遺的描繪。

這些或虛或實的恐怖情節,加上小說中寫了一場大火燒死的年輕化妝師等等,讀者可能會問,需要寫到如此悲慘?

對小說作家來說,要這般深重暗黑的震撼性情節,方能以象徵和隱喻的手法,寫出二二八、以及世界上所有這類事件中,凝聚著的千千萬萬死傷者的悲情冤屈。

小說完成之後,老實說,這樣的暗黑仍騷擾著我,不曾真正地離去。我每次在演講中,提到上述的情節,尤其小說最後王媽媽放的小小的那盞水燈,流向一片黑暗中,仍情不自禁地哽咽。

我們都不曾真正地放下。

2

更多的時間過去。

在歐洲獲得各種大獎的旅歐舞蹈家林美虹,以〈彩妝血祭〉做為靈感來源,編出《新娘妝》舞劇。2011年,在德國達姆斯國家劇場首演。

我飛到德國看《新娘妝》首演。

在林美虹處理的媽媽與兒子之間劇力萬鈞的糾葛,那打開的一扇門難以面對的真相,情治人員的獰笑……感到小說中我想要表達的,全在舞台上宣洩出來,那樣的感動,讓我淚流滿面。

我不同的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電視、舞台劇,我都會說尊重,因為那是另外一種媒介的創作。只有這次林美虹的舞蹈,讓我感到呈現出我小說中最想表達的精神。

我在美國讀的是戲劇,了解看似抽象的舞蹈,因為是舞劇(Dance Theatre),可感受到更清楚的故事線,我會看到我小說的身影。

第二次到奧地利去看《新娘妝》再次演出,比較能抽離,我看到了舞台最前端躺著的死去的兒子臉上的面具,那面具做為表徵的,是多少掩蓋隱藏的悲劇。

這一次,看著最後圍繞著的荊棘的離去,我看到了期待中的救贖。

《新娘妝》來台演出,我向編舞者林美虹女士要求,上台參與舞劇中的素人群眾之一。

林美虹是位如此傑出的藝術工作者,了解小說作者要上舞台一定個中有原委,立時答應了我的要求。

這舉動對我來說,如同是一場救贖。

是的,救贖,也是一種終結。

〈彩妝血祭〉做為《新娘妝》的靈感來源,然後終於有了機會,《新娘妝》來台演出,親自在舞台上走一圈,參與入整個舞劇的演出,是我能力可及,也因此好似完成了一個儀式祭典,那暗黑的一切,方會離去。

我會說,經過了這悲劇的淨化過程,劇中王媽媽那盞小小的水燈,方光明可見。●

■《新娘妝》於2019年7月6日、7月7日,在高雄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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