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熊一蘋／丟鑰匙
圖◎郭鑒予
◎熊一蘋 圖◎郭鑒予
「我丟了喔！」
「危險啊！」
他平常不扯著喉嚨說話的。他大喊時聽起來更性感了。
我覺得自己發不出夠大的聲音了，只好笑著，把手伸出陽台護欄。
「你真的要丟？」
我拋下鑰匙。
我懂，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來曖昧對象家裡會期待的發展。但我住五層公寓的六樓違建欸，我就是懶得下去。
我靠上護欄觀察。他把右手放在額頭前，棒球選手一樣的標準動作慌忙尋找鑰匙的落點。很好，至少不是等著鑰匙落地再撿起來，這讓我想多給他點什麼，但他會想要什麼呢？
結果，鑰匙就這樣停住，凝固在空中。
我驚訝到張開嘴巴。
他從紮穩的馬步恢復站姿，支著腰，沒說話，表情看不清楚。
住三樓的阿伯從窗台探出頭，看看他、再看看鑰匙，再接著往上看。
「那是我們家鑰匙！」我大喊，「幫我拿……」
「你幹嘛說！」他用更大的音量打斷，「鑰匙會聽到！」
「你們這麼大聲喔……」阿伯無奈地搖著頭。
稍後消防隊終於過來，他們全副武裝轉開鑰匙，就真的把我家大門打開了。之後連續幾天，我半夜打開大門想買碗泡麵，看見的都是風聲呼嘯的三樓空中，得小心翼翼從消防隊搭起的臨時雲梯顛危危走到地面。
「你也太沒常識。」他說。「高中演習在幹嘛？」
「蹺掉，談戀愛。」我說。
他沉默了一陣。
他拎著我們的消夜，回到巷口，拉著我登上幾乎和巷子一樣寬的雲梯車，再拉著搖搖晃晃的我走到半空中的我家大門，忍不住又開始碎念。
「看到鑰匙卡住，第一是所有人要保持安靜，第二是鑰匙主人可以試著說服鑰匙，這不是常識嗎？」
「上次在你宿舍地震，你不是還在打CS？」
「那個不能暫停啦。」
「你上次颱風也出門買摩斯的薯條買一送一。」
「那是因為你要吃……」
「我沒有。」
我們扭開困在虛空中的鑰匙，打開原本不屬於大門的鎖，把鞋子踢進家裡，把腳塞進室內拖。
可以少爬三層樓梯我倒是滿開心的，房東忙著跟其他住戶解釋雲梯車的樣子也讓我開心。走雲梯也無所謂，反正我不怕高。一則一則滑過新聞報導，「惡房東居然沒為鑰匙加密」、「台北隱形鎖過度密集」等等新聞，我也樂在其中。居然我維持普通的生活就能報復這座城市，機會就是現在，我非常榮幸。
「有人說修復連結至少要五天。」他說，接著大聲讀出網頁上的資訊。
「滿快的啊。」
「哪裡快？」他連續塞了幾口鹽酥雞，口齒不清地說，「最快你明天也要爬雲梯車回家欸。」
我滾下沙發，手腳並用地爬到桌邊。
「鎖被鑰匙騙了，門跟它只要五天就能恢復關係，這還不夠快嗎？」
手環上他肩膀。伸出手指就能碰到鎖骨了，但還不行。
「不然你想要它修更久一點嗎？」
「我不行。」他的呼吸變得劇烈，我整個身體都跟著起伏。
「他怕高，不會回來。」我低聲說。
「是喔。」他說。
現在我連心跳都感覺到了。●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