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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sons & daughters〉炒鱔魚和外甥女
圖／陳佳蕙
文／呂政達
跟鱔魚最搭配的應該就是洋蔥，但一層一層地剝洋蔥時，會讓人流淚，吃一盤炒鱔魚，加了大量的洋蔥，是不是也應該想哭？
她的舅舅和舅媽定居美國多年，現在都八十多歲了，最近都為了選舉回台南投票，每次，舅舅就迫不及待地說想吃一碗炒鱔魚，那是美國吃不到的味道。
更早以前，這名外甥女回憶道，那是林百貨還在台南開著的時代，舅舅和舅媽還帶她去坐旋轉木馬，台南小孩沒見過的新奇玩意，每樣東西都是新的，暈眩感一直沿襲到現在，而林百貨又在台南重新開幕了。
在那個年代，舅舅和舅媽一起打拚，在建國路城隍廟附近做生意，生意雖然不大，在這名外甥女眼裡，他們是恩愛的，兩個人才會有時間常常帶著她到台南到處吃小吃，而舅舅最愛的就屬開山路的這家炒鱔魚，從那時候起，炒鱔魚就是一場大火熱炒，老闆用力而勤快地對著冒火的鍋子迅速攪動，鱔魚其實不容易入味，每次她陪著吃炒鱔魚，感覺就像在吃那甜甜的醬汁和洋蔥，軟軟的洋蔥搭配著鱔魚的脆乾，有人應該在吃炒鱔魚時流下淚嗎？
年輕時的舅舅人高又帥，頗有女孩子緣，舅媽則屬柔順的小家閨秀型，什麼事都聽舅舅的安排。後來舅舅晚上常不回家，舅媽私下打聽，原來舅舅流連酒家，還跟一名小姐過從甚密，最親熱的時候，她一直聽說舅舅要把這個小姐娶進門。舅媽當然傷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也沒有跟舅舅吵，有時只是一個人在家靜靜地哭，有時她也會陪在身邊，對男女間的事仍感不解，而舅舅卻越來越少回家了。
有一晚，她記得是華燈初上，台南的夜剛要熱起來。她記得很清楚，舅媽帶著她，也沒有多說話，先到開山路包了一盤炒鱔魚，等待大火淬鍊後的鱔魚，又帶著她走進小巷，來到附近的一扇青門前，有個看門的打量著她們兩人，這家店平常是不會有女客人的，舅媽輕聲細語，沒有帶一點炒鱔魚的火氣，說要找舅舅，「我送他愛吃的炒鱔魚來給他當消夜。」這樣地訴說。
台南的傳統女子，其實很像炒鱔魚時的洋蔥，雖然曾讓人流淚，但大火過後只剩一股甜味。門房進去通報後，沒多久，舅舅披著衣衫走出，她和舅媽拎著炒鱔魚走在後頭，從此，舅舅沒有再上過酒家。
多年後，已是無人會再提起的往事。台南開山路的炒鱔魚依然起著大火，依然是洋蔥的甜和鱔魚的靭，且任往事在一盤盤炒鱔魚間逃竄吧，沒有人應該在吃鱔魚時繼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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