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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一本書就像是一艘方舟

2013/01/23 06:00

圖◎歐笠嵬

◎阿爾維托.曼古埃爾

譯◎葉淑吟 圖◎歐笠嵬

【編輯室報告】

本文作者阿爾維托.曼古埃爾(Alberto Manguel,1948-)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現居法國,青少年時期曾為視力受損的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誦讀,如今已為蜚聲國際的文學家。此文乃他針對科技發達的網路時代,有關「閱讀」一事所給出的詮解。阿爾維托.曼古埃爾將於2013年台北國際書展期間訪台。

★★★

我不曉得有哪個時代有利於孕育智慧。我們在歷史上看到的智慧的心血結晶,也伴隨著奴隸制度以及輕鄙異鄉人和婦女的典型暴行,這正是佩力克里斯(Pericles)那個世紀的時代背景。

孔子在中國周朝貴族漫長的腥風血雨戰爭中思考他的哲學;塞萬提斯在西班牙進行種族淨化之際寫下他的《唐吉訶德》;杜思妥也夫斯基在西伯利亞的監獄創作他的曠世巨作;卡夫卡在納粹主義猶如曙光畫破天際的時刻孕育他充滿憂慮的出色著作。不管在哪一個時刻,從蘇美人的文字泥板到現代的電腦平板,總有些聰明的讀者,透過了他們的詮釋和不斷閱讀,賦予了文學永生不死的特質。而不管在哪一個時刻,都有人企圖湮滅閱讀的行為,力阻文字延續下去的新生命。

當今一如過往,但丁形容的那頭「古老的母狼」正對我們虎視眈眈,那象徵物質的貪欲,一步步地吞噬了前方的所有東西,從藝術作品和智慧創作,到我們後代子孫和地球的未來。牠發覺了書本能夠購買和販售,企圖把出版業變成廉價商品的販賣店。牠眼中只有金錢,企圖殲滅我們社會的圖書館、博物館、劇院、自由思想學校,和鼓勵不論是藝術或是科學方面想像力的大專院校,並以純然商品的價值,取代美學、倫理及道德的價值。能將商人販子逐出聖殿的耶穌的教誨,或許在當今社會有其前所未有的重要性。再次驅趕他們勢在必行。

要達成這目的,不必憑藉肢體暴力,我們可以利用這社會剛成形時,當我們學會提起那令人驚奇的世界,歷經一番千辛萬苦之後而得來的能力:閱讀。閱讀可以導向思考、討論,以及勾勒更美好的世界。閱讀在這方面具有顛覆性,而透過這個動作,我們能夠對抗那洶湧而來,眼看就要淹沒我們的貪婪和愚昧。面對這些有如洪水洶湧而來的商業威脅,一本書就像是一艘方舟。

閱讀讓我們擺脫卑微

閱讀這種神祕的行為,是什麼組成的呢?何謂讀者?誠如我所相信,如果我們人類本質上是懂得閱讀的生物,首先一定先解析周遭認得的字彙,好似聊著我們日常生活那樣,一心想講述閱讀過的內容。我們日復一日地想要賦予這個世界意義,以及認識我們自己。事實上,我們透過閱讀得到的力量是萬能的,是萬能而令人畏懼的,在最佳的狀況下,閱讀可以把一昧順從的公民變成有理性的生靈,能夠挺身而出對抗那些統治我們的在位者所造成的不公正、苦難和傷害。當這些生靈起而叛變,我們的社會稱他們是瘋子或神經病(比如唐吉訶德或是包法利夫人),巫師或是憤世嫉俗者(普羅士丕羅或是彼得.基恩),破壞分子或者知識分子(尼莫船長或是浮士德醫生),因為「知識分子」這個詞在當今有種侮辱的味道。

距今六千年前,書寫發明後的短短幾個世紀,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一處遺忘的地方(我在接下來的內容會提到),少數幾個識字的人被認為是抄寫師而非讀者,或許這是不想刻意突顯文字的力量吧,這種力量能夠觸及人類的記憶,尋回我們過往的經歷。從古至今,讀者的力量總會挑起各種恐懼:恐懼其魔力喚起扉頁間從前的某個啟示;恐懼讀者和書本之間出現祕密的空間,那兒並滋生了思想;恐懼各個讀者因為一篇文章進而重新定義世界,對抗所面對的不公平。我們這些讀者,有能力做到這些驚人的事,而這些事蹟也許能讓我們擺脫加諸在身上猶如桎梏的卑微和愚蠢。

然而,那膚淺的平庸依然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發明了誘引分心的手段,阻礙閱讀之路:把自己變成飢渴的消費者,在這類型的人眼中,有意義的只有新的事物,而非過往的記憶;這些手段剝奪了智慧行為的光輝,打賞未足輕重的行為與以賺錢為目的的意圖;提供我們娛樂消遣和其立即享受的回報跟無所不在的無線通訊帶來的想像,相形之下,閱讀令人愉快但費力,和善但顯得遲鈍;利用新科技對抗印刷術,以及以幾乎浩瀚無垠的資訊網路取代扎根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紙本和墨水形態的圖書館,而網路的最大特質就是立即性和龐雜性,其目的(看看比爾.蓋茲寫的那篇當然也是用紙本刊登出來的《無紙社會》)顯然是想宣示印刷書本之死,而且以電子書本復活,彷彿想像力無遠弗屆,而所有的新科技須將過去的技術趕盡殺絕。

最後提到的恐懼並不是新鮮說法。15世紀末的巴黎,加西莫多(Quasimodo)躲藏在高聳鐘樓下的一間修士單人房裡,那兒經常被當做書房或化學實驗室,而聖母院會長克勞德.福羅諾(Claude Frollo)一隻手指著桌上一本攤開的書,另一隻手指向窗外哥德式的巴黎聖母院。「這個東西,」雨果透過筆下令人討厭的修士說道:「會扼殺掉那個東西。」福羅諾跟古騰堡同個年代,對他而言,印刷的書本會毀掉那棟本已代表書本的建築物;印刷術會終結那棟充滿智慧的中世紀建築,其每根梁柱,每個圓形拱頂,每個門廊,都是可以並且應該被閱讀的文章。

彼時跟今日的反對當然都一樣是錯的。五個世紀過後,多虧印刷的書籍,我們還記得中世紀建築師的作品如法國建築家維約萊.勒.杜克和盧斯金(Ruskin)的傾訴,科比意和法蘭克.蓋瑞(Frank Gehry)的建築現代化。福羅諾惟恐新的科技會消滅舊的技術,卻忘了我們創新的能力永無止盡,總是能再接納新的工具。野心,並不缺乏。

逃脫過度消費的假樂園

當今仗著電子科技而對抗印刷技術的人,等於延續了福羅諾的謬論。他們想要我們相信書本──這個理想的閱讀工具,如同輪子或是刀子都是完美的工具,能夠保存我們的回憶和經驗中。當我們將書拿在手裡,的確能與其互動,我們能從任何一個地方開始和結束閱讀,在一旁的空白處註記,依照自己喜愛的節奏進行──必須被本質上並不符合閱讀需求的其他閱讀工具取代。

電子科技是膚淺的,正如Powerbook廣告用詞:「比思想還快速。」我們得以接觸浩瀚的資料,卻不用強記或是理解;傳統的閱讀速度慢、深入、獨特,並要求省思。電子形態的閱讀在某些資料的搜尋、某些聯絡和對話方式,效率相當高(其處理資料的程序我們也稱做讀);想看完一部文學作品卻不能如此,而是需要時間和空間。這兩種閱讀並非對立,因為分別屬於不同的行為範疇。在理想的世界裡,電腦和書本都能擺在我們的工作桌上。

危機是另外一個。當我們特別使用某項科技,這就算是我們的工具,能根據我們的需求提升效率。但是,當我們是出於商業行銷而不得不使用這項科技,當跨國際的商業利益要我們相信電子用品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刻都不可或缺;當我們被告知,孩子需要的不是書本,而是電腦來幫助他們學習、大人需要電腦遊戲來娛樂;當我們感覺每個場合都被迫使用電子產品,卻茫然不知道原因或是目的;我們就是淪為它的工具,反過來遭到利用。

古羅馬時代著名斯多亞學派哲學家塞內卡早在1世紀時便點出這個迷思。塞內卡說囤積書本(或是我們現在說的電子資訊)並不意謂累積智慧。書本正如網路,不會代替我們思考,無法取代我們當下的記憶,這些只不過是幫助我們工作的工具罷了。塞內卡時代的大型圖書館,正如今日的數位圖書館,只是靜物,需要搭配我們的心智,以及我們的思想和判斷力,才能展露生命力。面對持續不斷地轟炸消費愚蠢的東西,我們成了這個世界麻木的傻瓜,我們這些讀者任憑自己被乍看類似書本的印刷品(這是本領高超,假扮出版社的文學經紀人或商販一手玩出來的花樣),以及仿真實經驗的電子產品(出自工程師的想像力,工業家無疑是以銷售為目的)所引誘。我們相信光憑這些工具,就能真的延續我們的歷史,而不是我們本身。

並不是這樣的。唯有我們才能創造自己的未來。

這個世界的所有的工業(不僅僅新科技),似乎都以過度剝削、過度消費、過度生產,威脅利誘我們,永無止盡的成長製造了貪婪無厭的樂園,而書本(或教堂)要求我們平靜思考,或許能讓我們停下來思忖、自問,在樂園虛假的選擇和荒唐的承諾之外,什麼是真正威脅我們的危機,哪些是我們真正的武器。也許這個質問正是閱讀藝術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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