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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非病之華 - 詩人陳黎談新作《妖/冶》

2012/12/04 06:00

《妖/冶》。

專訪◎吳岱穎

詩人陳黎及其新作《妖/冶》。(記者陳奕全/攝影)

和陳黎(1954-)約好電話訪問的時候,我右手小指肌腱炎的舊傷隱隱作痛,感覺有復發的趨勢。這或許是一種隱喻,也可能是善意(或惡意?)的提醒,要我以此身度彼身,將此心比其心。我把自己病痛發作的情況向陳黎報告一番,發現其中幾個關鍵若合符節,都是以突如其來的劇痛揭開序幕,而後是歹戲拖棚的求診醫治、緩慢恢復,以及極難真正復原地留下了麻木、活動困難,甚至是心理陰影的病根。僅僅只是發作一次,就足以讓我在這一年來時刻不安,害怕任何不正確的姿勢或者過度使用鍵盤、滑鼠寫作,將使得手指僵麻之感擴大,引來脆弱受損的肌腱再次向我罷工抗爭。更何況陳黎是身體各個部位約好了進行一場病痛的接力賽,時間到了就交棒給下一組肌肉關節繼續騰鬧,其困頓的程度與我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然而病痛不可以久思,久思則令人沉淪憂鬱。我記得2011年太平洋詩歌節,眾詩人們在大洋之濱的松園別館痛飲狂歌,當時陳黎神氣洋洋乎飽而且滿,充滿了激情與活力。孰料活動一結束之後,疾病就像討債公司上門敲門,大撞其門甚至試圖破門而入,讓他閉門不出驚恐萬狀。關於這一年來陳黎與疾患纏綿交舞的過程,在詩集的前言〈與群妖諸痛共舞齊妖冶〉裡,已經做了完整的交代。兼之以他著名的自我嘲謔的自婊之筆調行文,竟誠實得令我深覺享受讀詩之樂,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但陳黎提醒我,如果把他的新作《妖╱冶》當成某種疾病書寫,恐怕於事實不符,且無法提出這本詩集在創作上最重要的特點:圈既有文字而成的,限制式的半自動寫作。

為了讓訪問能夠迅速有效,陳黎事先圈選了十二首詩作要我閱讀,以做為訪問的基礎。我以最大的誠意與最低能的解詩智慧,詳細讀了這十二首詩,發現它們以某種有機的方式,共同組成了陳黎的自剖與自持。我懷著興奮的心情,像小學生向老師報告一樣,在電話中與陳黎討論它們,等候詩人的指正與提點,然後事情就這麼開始了──

病之利齒與手風琴手

問題的根源是疾病嗎?或許是,或許不是。譬如下面這一首詩:「利齒狂咬/手風琴手,它/隨風自然唱」。陳黎說,有時候病痛並不是什麼「咬嚙性的小煩惱」,卻是一張長滿利齒的妖怪之嘴。牠不是善心人士願意顧念你所能承受的程度,既輕且慢地給予你相應的試煉,牠只是縱其嗜血的本能「狂」咬這一隻手。這隻手是陳黎的手,但它也是一隻用詩人陳黎這架手風琴演奏音樂的手;它是陳黎身體的一部分,卻又不屬於詩人陳黎自己;是有形的肉身,卻又是抽象的機緣與運氣;是偶然,卻也是一種必然。當病痛來襲,身為手風琴的詩人陳黎無可如何,只能隨此風自然發聲、唱歌,把病痛之苦化為美妙的音樂,傳播於世人的耳中。

與此主題相同的還有另外兩首詩:「吞下一切記憶,沉沒其於廢料的底艙╱被痛苦啄食的身軀,騷亂的孤獨╱──依然將在黑色中破浪,歌唱」以及底下這一首:「妖怪防止我呸血、淚下繼續在夢中驚起╱寫詩,在時間的棋盤上釋槍向我訂條款」前一首的病痛是客體,創造了折磨人如黑色怒海的場域,但後一首的病痛卻成了主體,是拿槍與詩人對弈的妖怪本身。牠從恐嚇與施虐者的身分搖身一變,莫名關心起詩人陳黎創作的狀況,竟然主動放下手中的槍火與詩人訂定條款。與其說是為了想像的趣味,不如說是詩人意識到他的創作必須要向病痛妥協,尤其是在「時間的棋盤上」,讓這場注定要滿盤皆輸的棋局變化出新的意義,成為一個簽訂和約的紀念處。此中必有什麼神祕的轉變是我所不知道的,有待我繼續問下去。

半自動寫作的真相:限制與解放

在這十二首詩作中,有一個詞像是中邪一樣,反覆出現在我的意識之中:「時間以雪抹去/橘子的愁容:/觸你臉」我問陳黎,為什麼必須要是橘子呢?陳黎倒是老神在在反問我,為什麼不能呢?如果橘子就長在那裡,而雪就這樣下了下來,難道還能用什麼更好的字取代眼前的景象嗎?

此言令我大惑不解,是否詩人就必須受到眼前景物的限制,不能依靠自身的靈智與文學的直覺,易曲為直,挪移乾坤,變實物為隱喻,以假名說實相嗎?或許答案比較接近於,當你身處在自我設限的潛水鐘裡,譬如一首聶魯達的詩,你就只能在聶魯達的文字中尋找蝴蝶。意思是,除了身體的限制之外,聶魯達的詩是陳黎對自己所設下更嚴格的枷鎖鐐銬,而病獄之中天地何窄歲月何長,正是磨鍊詩意的練功房。

但言之何易實踐何難,陳黎說,這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事情。如果聶魯達給了你橘子,你就得窮盡心力去研究橘子是什麼,又可能成為什麼,那是一種智力的遊戲,詩意的挑戰。我說我最近也找了一群學生關在教室裡,給他們一個字詞討論(嘴炮)一個小時,務必找到詩意的最大值,其意彷彿近似之。但十幾個人搞了半天,往往只得涓滴,由此可見其難。

美麗的收穫,自我的再生

下面這兩首詩可謂是美麗的收穫:「最美的風流╱用饑饉做燃料:╱饕餮罷!」、「夏風吹破╱野薔薇的顏色╱煉出香液」。但當用以拆解與重組的材料換成自己的舊作,這項工作頓時似乎有了新的意義。譬如這首取材於〈聲音鐘〉的作品:「郵差按門鈴/帶來清涼如綠豆露的/心情的唱片/日子默默行轉:/聲音的小甜餐/時間的空間學」

〈聲音鐘〉自1999年起收錄在中學國文課本當中,已經是這一代人共同的記憶。它的意義彷彿堅固不可動搖,但陳黎說破舊方能立新,把舊的作品剪破拆毀,讓各部分零件回歸到原本的狀態,回收利用,組合出無限可能。此時產出的詩作既擁有嶄新的面貌,又暗示、包容了原本的意義。一破一立之間,妙不可言,正是自我再生的隱喻。

總之,陳黎的工作就像是這首詩所寫的:「他相信詩的手工藝,默默地用能指與所指把憂鬱磨成幽默」。詩人宛如庖丁,以一把詩意的牛刀,遊走在「能指」和「所指」之間,翩然起舞,解離言與意、意與象,重組成他心中燦爛的星空。憂鬱終將被磨礪、轉化,成為陳黎一貫的幽默。至此病妖受冶,馴服如詩,而《妖╱冶》也就降生在世人面前了。「有三岸的歌╱之川,比一星系廣:╱歌人死有時╱歌之船逆時間靜╱航,我們全聽、看到」在生死兩岸之外,詩歌之川還有第三岸,詩人們駕著詩歌的小船逆時間之流,游移擺盪,靜默航行在燦爛的繁星之間。我們看見陳黎妖冶的舞容,聞見他動人的歌聲,心中默默起了異樣的感動──「那不是病之華,而是從疾病中昇華。」掛上電話開始書寫這篇訪問稿的我,右手舊傷處傳來的麻痛,竟也隱隱昇華成一道閃爍的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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