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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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3之2 小鎮生活指南

2012/06/25 06:00

【閱讀小說.長篇精摘】3之2小鎮生活指南

◎陳雨航 圖◎阿尼默

港鎮的冬天

時序已然是冬天,但港鎮的人們還不太感覺,直到這些天東北風呼呼地吹起,當風的門窗喀喀地震著,時而發出呼嘯般的聲音,似乎是和陣陣的北風應和且共舞。海邊和空曠的荒地上,風勢更大,逆風騎車困難,特別是遇到上坡,哪怕坡度不大,也得幾番下車步行;氣溫陡降,天暗得早,在在告訴人們,冬天真的到了。

星期六下午李永明很早就從學校回來。升上高三以後,甚至於在暑假期間,已經有同學在星期六下午留下來在教室溫書。永明星期六也是帶了便當留在學校,但多半是打球,其餘時候則是在鎮上的什麼地方逛去了。但上學期所餘不多,永明也試著留在教室溫書,只是定不下心來,效果有限。這個下午,向海平吃完便當就回去了,他和父親說好了要一起去整那塊地;洪達光上午第三節下課就不見人影,海平說他交了個馬子,認真了。永明勉強念了一個鐘頭的英文,起身到操場邊張望了一回,天陰風大,很是蕭索,遠遠的籃球場邊也只有幾個初中部的學生在投籃,便踅回教室。坐了一會,覺得沒勁,索性回家。

「怎麼這麼早歸來?」媽媽在妹妹房間的榻榻米上摺疊衣服,抬頭問。

「罕得呢。」幫媽媽摺衣服的李梅跟了一句。

永明瞪了妹妹一眼,沒說話,逕自回自己的房間。國中一年級的永清屈身躺在榻榻米上睡著了,旁邊是人字形蓋著的歷史課本。永明放下書包後旋又到浴室去,他覺得整個臉沙沙的,這冬天的風常常夾著肉眼看不見的塵沙,只要出門,躲都躲不掉。

「爸爸出張了?」從浴室洗淨臉出來,永明問媽媽。

「沒啊,下午他們公司有乒乓比賽。」

「哦。」難怪小弟和小妹都不見蹤影,永明打心裡輕鬆起來,到廚房喝杯開水,又翻了翻櫥櫃。

「沒啦,沒什麼吃的啦,不必尋了。」進了廚房的媽媽說。

永明於是進去爸媽的房間,把去年新買的唱機扭開,意識到爸爸只有兩張日本歌曲唱片,一年來反覆地聽,已經厭倦了,便關了唱機,聽收音機,轉了好幾分鐘,勉強找到輕音樂聽。接著,他順手翻看媽媽放在櫃子上的雜誌。那些雜誌都是日文的婦女雜誌,媽媽向來是用租的,租雜誌的地方和一般租書店不同,是賣洋裝及縫紉用品的百貨店兼營的。媽媽並非期期都看,後來也會買過期的雜誌回來慢慢看。媽媽要把自己的衣服拆了改製妹妹的衣服時,也會到雜誌裡面去找。在那裡,樣式,尺寸說明,甚至於可以拉頁展開的紙型都有。

永明看的只是圖片,通常雜誌前面是彩色頁,多半是穿著時裝的女明星和模特兒;有時候會有一些電影劇照,偶爾看到熟悉的電影明星;四格漫畫因為看不懂人物的對話,得猜測它的意思,往往徒然,單幅漫畫比較能夠了解。當然也會有讓少男臉紅心跳的女性內衣,但幾年來,「小本的」和大本彩色的《Play boy》已經看過幾次,那些就成了小兒科。

翻著雜誌的永明眼光停在一頁五線譜上,這是首西洋歌曲,從襯底的海報看來,是一部電影的主題曲。《A Farewell To Arms》,向武器再見?永明細看歌詞,Farewell to arms dear heart, goodbye to the brave, young dream that was born to die…海報上是一對相擁的男女,男的看起來像哪一個大明星?這是哪一部電影呢?拿給向海平看,說不定他會知道。永明用爸爸淘汰下來的安全刮鬍刀片,小心翼翼地盡量從最裡邊把這頁歌譜割下。

接下來,永明倚著起居室的窗檯,輕輕地練習這首歌的歌譜,拍子穩定,曲調不難,沒多久就感覺可以掌握。

港鎮的冬天最煩人的非風飛沙莫屬了。這風裡的塵沙無孔不入,除非你能嚴緊門窗、足不出戶,若不然,一天下來,靠窗的地板上就鋪了一層細粉般,赤腳走過,感覺得到它,榻榻米上是看不出,但看不到並非不存在。風飛沙嚴重的日子,永明家幾乎是每天都要擦地板和榻榻米。永明前些天回家遲,弟弟妹妹們先已擦完了。其實弟弟妹妹還小的時候,他都是家事的主要幫手,他升上高中以後,家事便少了,大妹李梅和二妹李菊成了主力。但今天既然回家早,媽媽喊他們擦地板時,永明也自然地加入。這個時候即使媽媽不責備他,袖手的人還是會坐立不安的。

他們按習慣的分工,姊妹負責自己和爸媽的房間,兄弟則是自己的房間加起居室,因為大哥的加入,還是小學生的小弟永輝便顯得礙手礙腳,樂得被趕出去繼續他在鄰近地方的巡玩。永明像賽跑的起跑姿勢順著大約三條木板的縱向推去,才一道,抹布就沾了許多碎屑和細沙,得洗過才能再擦下三條,而在夏天,可以偷懶推兩次才洗抹布。起居室地板擦完的時候,那桶水已經換了兩回。接著永明和擦完窗檯和藤椅的永清一起擦玻璃,然後去擦自己房間。榻榻米也是得按藺草的縱向擦拭,永清沒按章法擦,被永明說了。

「你一向都這樣擦哦?嘖嘖。示範給你看。」

吃晚飯時,爸爸不知道是不是乒乓球打得不錯,心情滿好的,放下筷子的時候,他忽然向媽媽說:「來煮飯乾。」

「今晚哦?」

「嗯。」

永明家是不吃消夜的,其實除了開店做生意的,大部分的家庭也是如此。一方面是大家都早睡,另一方面就是謀三餐溫飽已屬不易,談何消夜。但永明家每年冬天會有一到兩次的煮飯乾。「飯乾」是將糯米煮成飯,然後加糖和葡萄乾熬成甜的。永明家的吃飯乾,有著進補和解饞的意味。

媽媽在洗米下鍋後到處找不到葡萄乾。「上回還有半盒啊,是哪隻小鬼仔偷吃掉了?這麼枵鬼。」

沒有人吭氣,將近一年前的事,哪破得了案,搞不好「凶手」還有好幾個呢。「沒葡萄乾,只好撒芝麻囉。」媽媽嘟嚷著說。

後來還是爸爸說了:「一年才食一、兩回飯乾,就去買葡萄乾吧。」

買葡萄乾得上街去,這自然是永明的差事,不過永明樂於接受,這可是晚上堂而皇之的出門,即使他其實也不能做什麼。

「葡萄乾在哪裡買?」

「麵包店會有。」媽媽說:「三葉葡萄乾較貴,若有其他的牌子,買較便宜的。」

結果永明找了三家麵包店,只有兩家有葡萄乾,都是三葉牌的。他不知道葡萄乾這麼貴,一盒要三十三塊,出門時媽媽交給他四十元,他還覺得太多了呢。

回家的路上,風停了,安靜的夜裡,永明慢慢地騎著車,想著那熱騰騰的甜飯乾。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他心想,不禁輕輕地吹起了口哨。

是《A Farewell To Arms》的旋律。

寂寞的汽笛聲遠遠傳來

考前兩個月,李永明終於開始落力溫習功課。

打球這種事,根據簡裕祥的意思,一是照三餐打,打成專業那種,自己已經失去機會了;另外一種,打高興的,也是不錯的習慣,樂趣兼健身。自己看來就是後面這種了,如果像在公園籃球場鬥牛的老球痞那樣倒在籃球場邊也不壞,只希望不會太早就可以。

有了這樣的認識以後,對於4月底在港鎮舉行的全縣高中籃球錦標賽,永明的心情就比較淡然。在那幾個星期的課後校隊練球時間,他還是高高興興地參加,而且像高一新球員那樣地投入。如同以往,省高中在雙淘汰制裡,連輸兩場後提前結束比賽。

比賽結束之後,永明告訴自己,該拚一下聯考了。

立志容易堅持難,讀書其實也是一種習慣,這幾年只有考前抱佛腳,功課荒廢太久、太多,真還不知從何讀起。抓起物理,看沒一、兩頁,好幾處理解不透,換過化學來做,更是步步為艱,著實使人氣餒。7點多,開始做功課,9點多到近10點,全家都睡了以後,想堅持下去更難,第一天,永明看著榻榻米上微微發出酣聲的永清,只再持續半個鐘頭便熄燈睡覺了,他原計畫讀到12點的。

第三天,永明做了張時間表,大致把六項考試科目填寫進去,物理、化學、數學的時間多一些,國文、三民主義少一些,不排英文,英文用白天課餘的時間複習。

永明後來可以堅持到12點,甚至再過些時候,但他的時間表卻因為需要複習的內容過多而作廢了。雖然知道放棄任何一科都是不智的,但也沒別的辦法,因為那不熟悉的物理、化學,花上很長的時間而進展有限,徒然消沉士氣。一個多月後,當永明漸漸進入情況,每天都頗有收穫的時候,離聯考的日期已經只剩幾個星期了。奮發努力的感覺固然良好,但需要溫習的地方仍然很多,像籃球賽終場前一分鐘,落後對手十幾分,這要怎樣追趕?永明更深地體會到什麼是「時不我予」。

夜裡十分寧靜,一回,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汽笛聲,微小卻清醒,他判斷是12點05分從港鎮南下的客車通過橘子溪鐵路橋前的鳴笛。住在這裡許多年,永明從未聽到過,那個時間都在夢鄉啊。第二天永明和向海平提起這件事。

「我們家那裡距鐵路橋更近,聲音更清楚。」海平說:「每次聽到時,我總覺得那是寂寞的笛聲。」

「這麼多愁善感?」永明笑了。

但從此以後,聽到夜裡遠處傳來的汽笛聲時,永明會站起來走到窗邊聆聽,他漸漸些微懂得海平的感覺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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