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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有時身在小人國，有時我是格列佛<’上>
街上人們
文．攝影◎阿尼默
危險的象徵
我的小手脫離了母親，一路雀躍到開羅，開羅的沙漠僵硬且沒有足跡，駝峰上包著頭巾的鬍子大叔，手指著金字塔的尖端。
姊妹
來到愛琴海，煙囪不吐煙的小船上，愛人歌頌愛情。
來到恆河，靜止的水面裡，有赤裸黝黑的人們，朝拜永恆。
來到巴黎，貴族們漫遊在鐵塔下，馬車的馬卻不見了。
來到羅馬，慶幸真理之口（Bocca della verita’）沒有咬掉從來就不誠實的我的小手。
小人國裡，穿梭在開羅、愛琴海、恆河、巴黎、羅馬之間，只需簡短的幾十分鐘。是我幼時對世界的初次體驗。
1：25到底是多少比多少？
旅途上，需要以時速900公里的速度，連續飛行25個小時，才能到達地球的彼岸。
日以繼夜在巴士上睡覺發呆，才能到達下一個城市。
走上一整天的路，換來舊疾復發，躺在床上一星期不得動彈。
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有點不真實，卻又歷歷在目。
除了中文我就無法開口，沒有語言還是可以旅行，拿起相機攝下這世界，少了嘴巴失去一些，卻多了眼睛得到一些。
就讓相機 zoom in、zoom out，有時身在小人國，有時我是格列佛。
危險的象徵
時間一板一眼，但有時卻難以掌握，於是預定的青年旅館打烊於巴士到站之前。
夜更深沉了些，依稀的人影，在暖熱的鼻息與冰冷的天氣間，留下呼吸的痕跡。
目光所及，火車站是個適合收容的場所，反正距離早晨不過幾個小時，強健的唇齒還能耐過幾個哆嗦。
依著美麗的地名來到這裡，車站內的殘破卻不能相稱，新藝術時期的鍛鐵結構，懸臂托樑大卯釘處處經典，百年來金剛不壞，從天花板直落地面的數百扇窗戶，厚厚的塵埃阻擋了站外的風景，玻璃沒有一塊是完整的，露出的利刃，在月光照耀下閃閃逼人，充滿了威脅感。
隨便抓個鐵道員來問，也許他會說，修也沒用，反正很快又會被人打破。
在筆記簿上來不及寫完「這是個危險的象徵嗎？」這句話，三個對面月台的遊民，穿越鐵軌向我走來，動身處還揚起一片風塵。
兩個小弟搓揉過敏的紅鼻打量著我，中間壯碩的大哥開口就是要錢。索求金額其實不多，也許付了錢他們就會離開，心中的恐懼也就消弭了，但若看到剛從提款機領了未來幾天所需的大把鈔票，結局也許不同。
我必須用正確的表情傳達聽不懂他們口中的200福林，於是最多能給的只有微笑。在心裡來不及想完「這是保護費嗎？」這句話，幸而他們放棄了無止境的雞同鴨講，回到第三月台與長椅同眠。
從布達丘陵的漁人城堡俯瞰佩斯，幽幽的多瑙河畫分了雙城，又被獅像鎮守的鎖鏈橋緊緊連結。
宜人的光線、錯落河畔的古蹟、點點游移的輕軌列車，都讓我百看不厭，傾心的程度更勝美名上的想像。
於是旅程中有了美麗的冒險，要感謝的除了景色，也受助於語言的隔閡。
姊妹
不知怎麼了，玩著玩著妹妹就哭了起來。
白色嬰兒車上的假小孩小臉一震，妹妹對它呼了個巴掌。
姊姊見狀也哭了，也對粉紅嬰兒車裡的假小孩動粗。
妹妹抱起白色嬰兒車的假小孩，高舉過頭，看了姊姊一眼，作勢摔死它。
姊姊抱起粉紅色嬰兒車的假小孩，高舉過頭，不看妹妹，摔了。
沒死。
妹妹哭癱在地上，懷裡有自己與姊姊的小孩。
姊姊忽然跑走，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罐子。
罐子裡拿出糖果，妹妹一口，白色嬰兒車的假小孩一口，粉紅色嬰兒車的假小孩一口。
看著他們吃了好幾口，露出滿足的表情之後，自己才吃下第一口。
街上人們
街上的人們，昨天比前天多，明天比今天多。
電車由東向西走，我持著米蘭．昆德拉的地圖向陽光走 。
愈接近年節，電車裡愈是兵荒馬亂。
愈接近年節，愈能在電車站牌不遠的垃圾桶裡，找到空錢包。
失去身分證一張、信用卡兩張、旅行支票三張。地圖還在手上，遍尋不著其芳蹤，也就不能承受這個輕。（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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