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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王丹專欄】屠圖大主教談轉型正義
◎王丹
◎王丹
去年年底去世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南非的屠圖大主教，其一生有兩大功績是值得後人銘記，且為後人立下了指導標竿的：一件是反對並推翻了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另一件就是參與威權政府垮台之後的轉型正義的處理，並確立了相關原則。台灣至今仍然同樣面臨轉型正義的問題，且有各種不同的說法，社會上對這個問題也有很多分歧，因此，不妨重溫一下屠圖大主教在轉型正義問題所提出的一些主張。
屠圖大主教關於轉型正義的討論，可以集中參考他的《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一書。在書中，他明確表示反對轉型正義成為冤冤相報的單純的報復行為。他以1994年爆發的盧安達那場導致了五十萬人死亡的種族屠殺為例：必須打破貫穿其歷史的報復與反報復的惡性循環，並提出「放棄報復性的司法，實行復原性的司法」的主張。所謂的「復原」，不僅是從宗教意義上的「復原人性」，也是司法意義上的「還原真相」。他認為只有真相呈現，才談得上「寬恕」兩字。
關於「寬恕」，也不是外界以為的那麼簡單。屠圖大主教指出，寬恕其實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不僅是寬恕者針對加害者的單向選擇，更是受害者自己對自己做出的決定。他舉了一個例子：三位前美國軍人站在華盛頓越戰紀念碑前，其中一個問：「你是否已經原諒把你當戰犯關押的人了？」另一個人說：「我永遠不會原諒。」他的伙伴說：「那麼他們似乎還在關押著你，是不是？」這段對話非常發人深省。一個社會，其實是沒有權力要求受害者原諒和寬恕加害者的，只有受害者本人有這個權力；而屠圖大主教呼籲寬恕，也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認為只有寬恕，受害者才能走出黑暗的歷史，「復原」到已經開始的新生活中來。換句話說，寬恕的行為有助於受害者的精神健康。寬恕因此而是一種建設性的行為。
屠圖大主教在談到轉型正義的時候，還有一個觀點令我深受啟發也深深感動，那就是：在回顧過去的黑暗的時候，也要看到黑暗中曾有的光明。他的意思當然不是說，要看到加害者的「光明面」，他主張看到即使面對沉重的壓迫，還是有人性的光輝存在。他說：「當我們聽到彼此之間人性的墮落可以達到何種地步時，我們感到震驚和噁心――但還有另外一面――崇高和激動人心的一面。我們為人類精神的堅毅而深受感動。本該一蹶不振的人，拒絕屈從於巨大的痛苦，暴力和威脅；絕不放棄自由的希望，因為知道自己應得到比遭受非人的不公和壓迫更好的命運。」
的確，不管是多麼黑暗的歷史，不管是遭受怎樣的摧殘的社會中，我們都能發現，還是有一些人堅守自己的理念和良知，不管用什麼方式，努力守護自己的人性之善。所謂轉型正義，絕不僅僅是檢討黑暗，更應當是彰顯光明；絕不僅僅是懲治罪惡，更應當是表彰善良。轉型正義不能因為揭開傷疤而讓人對未來更加絕望和失去信心，相反，真正的轉型正義是為了讓我們向前走，而向前走就要看得到希望。
屠圖大主教和他的同事們，之所以能夠在南非經歷過幾十年的相互屠殺，相互仇恨之後，還能成功地主持了「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工作，就是因為他們帶著對於光明的追求去追究黑暗。這一點，本身就是人性的光輝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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