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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董恒秀/艾蜜莉.狄金生只是假裝不在乎?

2022/01/01 05:30

◎董恒秀

◎董恒秀

任何創作者都有發表的欲望,並希望被肯定,這是人性。只是若遭遇到種種挫折,究竟如何面對與轉折則是個人的內在戲劇,而這戲劇又可以呈現為外在的藝術形式。

狄金生為國人熟知的詩作〈我是個無名小卒〉,表面上對成名一事表現不在乎,語帶反諷與些許的玩世不恭。

不過若仔細玩味,則可發現這首詩帶有相當複雜的心理與情緒:

我是個無名小卒!你呢?

你也是──無名小卒嗎?

竟然還會有兩個!

不要說,他們會張揚──你該知道!

做個名人多無聊!

多暴露──像隻青蛙──

對著欽羨你的一方沼澤──

在長長的六月喧囂你的名字!

詩的第三行原文為「Then there’s a pair of us!」有不少人譯成「那我們是一對!」不過從整首詩的文脈背景來看應是:「竟然還會有兩個!」

意思是說,願意當無名小卒的人很稀少,一問原來你也自認是「nobody」,所以主述者驚訝地說:「竟然還會有兩個!」如此才能銜接第二節,對自認是 「Somebody」的人那種自鳴得意的諷刺。

詩的語氣(mood)也不是看破浮名般的老氣橫秋,而是諷刺裡帶點酸葡萄,甚至可聽到女性的口吻,這麼說並不表示僅有女性才會酸葡萄,而是能聽到書寫者是女性的聲音。

這首詩,事實上傳達了狄金生銘心的挫敗感,同時帶點「酸葡萄」心理。她有些想成名,但又不願意付出成名的代價,所以內心的矛盾很深。她也不願讓她的藝術迎合當時的品味和期望。

不過她的確有成名之想,而這種名氣是她生前從未嘗過,但在她死後一百多年裡竄升的速度幾乎無人能及。可說帶有深刻的諷刺和淡淡的悲劇。不是真正的悲劇,她非不幸之人,只是她嚮往的名聲,在她有生之年並未實現。

〈我是個無名小卒〉約寫於1861年,而在1859年一封寫給她表妹露(Louise Norcross)的信裡,她透露:「妳與我曾在飯廳裡決定成為傑出人士,當個偉人是件大事,露,妳和我搞不好辛苦一輩子也達不到,不過沒有人阻止得了我們的展望。妳知道的,有些人壓根兒不會唱,不過園子裡可是鳥兒處處,而我們也全都聽見了。說不定哪天我們真學會了!有誰說得準,妳說是嗎?」

鳥兒是指詩人,鳥兒鳴唱當然就是指寫詩。

1862年4月,狄金生看到文評家希更生(Thomas Higginson)在《大西洋月刊》發表一篇名為〈給年輕投稿者的一封信〉的文章後,於4月15日寫了一封信給他,信裡並附上四首詩請他指教。

她在信裡說:「您會不會因要務纏身而無暇說我的詩是否生動?……若您覺得我的詩鮮活,且有空告知我,那我會滿懷感激──若我有失當而您敢於告訴我,那我會對您更尊敬有加……」

結果希更生並未說她的詩生動,而且還對她的詩「開刀」!不過狄金生並未因此退卻,隔了十天又再寫第二封:

「謝謝您的手術,沒有我原先以為的痛苦……

您問我有哪些同伴?山丘……日落,與一隻跟我差不多大的狗,我父親買給我的。山丘、日落與狗比人好,因為他們知道但不會說出去,還有日正當中時池裡發出的噪音勝過我的鋼琴。我有一個哥哥與一個妹妹。我的母親不在意思想,至於我父親則忙著他的信仰,因此沒注意我們做什麼。他買很多書給我,但求我不要看,因為他害怕它們會動搖心智。家裡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是教徒,每天早上都會跟一個「日蝕」,他們稱為「天父」的問安。不過我恐怕我的故事會煩勞到您。我想學習,您能教我成長嗎?或這是像旋律或巫術,無法傳授?

……有兩位雜誌編輯這個冬天來到我父親的房子,向我請求我的心靈,我問他們「何故」,他們說因為我小氣,所以想把我的心靈分享給世界……」

常常自比雛菊、小老鼠,讓自己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弱小狄金生,骨子裡是個不折不扣的叛逆者、道道地地打破既定規則的人,只是她從來不用張牙舞爪的方式,而是以幽默、誇張、諷刺、熊心豹膽、不按牌理出牌、表面安靜內裡張力十足的美學方式表現。

第二封信引文最後的英文原文是這樣:「Two Editors of Journals came to my Father’s House, this winter - and asked me for my Mind - and when I asked them‘Why,’ they said I was penurious - and they, would use it for the World – 」

她對希更生提這件事,好像在說,一個小氣的心靈寫出來的東西,結果還有兩位大編輯登門拜訪,求我讓他們把詩刊出來。意思是我的詩寫得很好,否則編輯怎麼可能親自前來請求呢?她說自己小氣,是以貶抑自我來提升自己。

英文有個成語多少可以形容她這樣的舉動:「Fishing for compliments」。也就是,用巧妙的方式來讓別人讚美。我們可以看到她還將 Editors、Journals、Father’s House、Mind、World 用大寫表現呢。

她同時向希更生表明自己不是教徒,用字挺強烈的。她說家人每天早上問安的對象是一個日蝕(遮住陽光的黑暗), 而這個遮住光亮的黑暗叫天父。這樣說夠大膽吧?

在狄金生給希更生第三封信裡說:

「……看到您建議我延後『出版』,我微微一笑,出版之想對我而言陌生,仿如蒼穹之於鰭……如果我會成名,怎麼也逃不掉;如果不會,就是傾全力追逐,也是徒勞……」

對成名的渴望,與她的自我理解(自我意識)之間,形成拉鋸,也就是,成名所需付出的代價,不管在情感或心理上會完全壓垮她。

而這引發被壓抑的苦澀與酸葡萄症候群,但另一方面也促使她創造了偉大的藝術。在她一些熠亮的詩作裡,比如〈我是個無名小卒〉就洩漏了這種內心衝突。

不過內心衝突也深邃了她的藝術,把她推得更遠,磨利了她的詩創能力。

一方面強烈抗拒在藝術上妥協,拒絕犧牲她的藝術以換取出版機會,一方面也因此引發她的一些不滿和苦澀。

假裝不在乎或不渴望成名,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但也同時印證她拒絕在藝術上妥協。以假裝或聲稱她不在乎名聲或別人的認可,做為解決方案,雖然不完全讓人滿意,但也只能這樣了。

狄金生雖然出身名門,但不表示她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內心總是平靜知足。事實上,從1874年她父親突然過世後,就一再遭遇親友一個個離世,而且還得照顧中風久病臥床的母親。任何有長期伺病親人者都知道這有多辛苦。

對任何創作者而言,自己的作品不被看到,偏偏創作又是自己生命之所寄,這種痛苦與無望是非常酸楚,只有當事人知道箇中滋味。當狄金生了解到自己生命最美的展現無法被看到時,與其一再外求被認可,最後還是落得無望而終,不如捨離之,如此自己還可做主,讓心在一隅安靜,繼續走著將生命的苦難以美學昇華的路。●

(感謝Mr. George Lytle與我討論、交換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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