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七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2】古乃方／華爾街母狼心事

◎古乃方

◎古乃方

進職場前，得先學會溝通的語言。在交易室，就是好好聊錢。利率有腳，會墊高。壽險有刀會切帳。淨值是小朋友，總是用滾的。盤市是葉子，今年冬天有一點乾枯的味道。錢的媽媽是三角鐵，交易室敲敲敲就有錢生出來。

第一天上班，八點準時逼卡，八點半晨會報告市場動態，九點開盤。交易室不會有隔板，每個交易員都是雙螢幕電腦和一個Bloomberg鍵盤。桌上都有招財小物，我的則是一隻小木馬，上方黏著五十元硬幣，象徵馬上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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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籌碼是三個億，菜鳥交易員的部位，可以買六隻公債留倉過夜。買買買，賣賣賣。有時一天賺四十萬，有時一天賠一百萬。同事說，就練練手感，反正是公司的錢。

有時，金管會來公司，我期待看見一群黑衣警察，衝進交易室大喊：「遠離電腦，把資料交出來！」結果什麼精采的事情也沒發生，老闆沒有跪下來，金管會的人也不夠帥。而擋住我雙螢幕的，竟是一隻女人的手。

「妳裙子真好看，多少錢買的？」交易室的女人聲音總是會降key。我心想婊子，妳總是把自己包裝成Put，以為未來可以賣掉自己肉體收回殘值，但最後還不是會在價內到期，提早凋零。

什麼都要問價錢，若要他們別再問，就得練習講話內含報價。譬如：「這個便當很好吃，一個兩百五。」同事就會哦，不會再問多少錢。降低溝通成本。

有次手指按太快，當日交易量十幾億。

他們開始說我的手像是甜不辣，好胖。交易員做不好就去當研究員。反正妳是女人，做不好也可以拍拍屁股去嫁人。賠錢還沒被主管罵，把虧損都用swap換成床票給老闆了喔？可惡。

下班後，騎Ubike去看中醫。

脈象不佳？賣相不佳？覺得中醫在諷刺。藥都懶得領，回家。

我看著準時入帳的薪水，想著當華爾街母狼的心情。銅板和月亮，真的只能選一個嗎？

「寶貝，妳不是一直說錢買不到快樂。現在我們在亞特蘭提斯的總統套房，邊泡澡邊看熱帶魚環繞。」夢裡，金髮碧眼，又說一口好中文的羅密歐帶我去杜拜玩。錢買得到好多快樂。

醒來，我問老天，金融商品有swap，可否不交換利率匯率，讓我swap成男身？變成華爾街之狼。銅板就是月亮，還不會被月亮杯打廣告。跟妹仔搞曖昧，還可以像是無本金遠期外匯，不用付本金，別付出真感情。等交割日一到，誰投入的感情剛剛好，錢就會滾來。

「妳又不是波霸，白襯衫領口不要拉那麼低。」隔天在洗手間，女同事對著鏡子裡的我說。

我回到交易室，看著雙螢幕和小木馬。手指按得很快，買買買，賣賣賣，幾秒鐘就成交幾個億。

他們一定會繼續笑我。但管他的胖手指。

聽，三角鐵的聲音。錢生出來囉！ ●

【評審意見】

明快的殘酷 ◎石曉楓

節奏明快、語彙鮮活，傳神描繪出交易室裡競爭的慘狀與人際關係之殘酷。華爾街母狼在幻想與現實間交織穿梭，心情的書寫嗆辣不避，十分暢快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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