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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古蒙仁/真假蒙古人 - 我的筆名軼事

2021/09/26 05:30

圖◎徐世賢

◎古蒙仁 圖◎徐世賢

古蒙仁是我的筆名,但除了老同學和老朋友外,一般人都以為是我的本名,而逕稱呼我為古先生或古老師,較熟悉的朋友更直接叫我老古,或蒙古,我也會很自然而熱絡地回應。久之連我都已習慣這樣的稱呼,叫我林先生或本名,反而會覺得生疏,有時甚至反應不過來,弄得彼此有些尷尬。

道理很簡單,因為我的筆名和尋常人的名字一樣,都是有姓有名,且是市井小民常取的名字,台語就叫阿仁。筆畫簡單,好寫好記,完全符合本土化的潮流,就姓名學來說,是個不錯的名字。

尤其在客家族群,古是大姓,且崇尚傳統倫理文化,以忠、孝、仁、義命名的子弟非常普遍。我在軍中服役時,有個客家籍的排長,名字就叫古崇仁,與我的筆名只有一字之差,二人因而成為拜把兄弟,因此也有人以為我是客家人。

但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卻是,你是不是蒙古人?或者,為什麼會取這個筆名?因為古蒙仁和蒙古人,乍看之下好像如出一轍,差別只是互換其中一個字,並將順序微調,外人很容易聯想在一起。此外還有文化和地域差異的問題,也會讓人感到好奇,因而產生更多的想像空間。

蒙古人是中國邊疆的少數民族,在台灣的人口微乎其微,平常要碰到還真的不太容易。如今蹦出一個寫文章的傢伙,堂而皇之地打著蒙古人名號,在國內各報刊雜誌征戰多年,也闖出一些名氣,有機會見面,當然會想問個清楚。

年輕時因為喜歡交朋友,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我在興頭上,一定會鉅細靡遺,細說從頭。有時為了博君一粲,還會加油添醋,說得誇張一些。可是過了哀樂中年,我對這個問題已漸無感,有人問起也不太想回應,因為已是老生常談,連自己都聽膩了,最後便顧左右而言他,乾脆不說。

然而面對詢問者的好意,我真的能無動於衷嗎?這個我親自命名,賦予它生命,陪伴了我半世紀之久的筆名,我的一生因它才有意義,其重要性已超過我的本名。理應也有一張身分證,載明相關背景,因此便有為它正名、立個小傳的想法。

在寫作上,我是個相當早熟的人,初中一年級時開始每天寫日記,六十年來從不曾間斷。初二時開始向報紙副刊投稿。那時家裡訂了一份《新生報》,我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窩在沙發上看報紙,最喜歡看的就是副刊。看久了不覺技癢,便寫了一篇二千字的雜文,投給該報副刊。

沒想到第一次投稿,文章就登出來了。因怕被同學或熟人看到,我便用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筆名「辛納」,取自當時紅遍影壇、歌壇的好萊塢巨星「法蘭克.辛納屈」的縮寫。不中不西,拗口難念,但我卻十分得意,便沿用下來,一直到我高中畢業,都使用這個筆名。發表的刊物也從《新生報》、《青年戰士報》、擴大到《聯合報》、《中國時報》的副刊。

以一個高中生的作品,能刊登在全國性的報紙副刊上,對我是很大的肯定與鼓舞,同時還有一筆稿費供我買書、看電影,不必再向家裡伸手要零用錢,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因此樂此不疲,愈寫愈起勁,負笈他鄉的高中生活,也因此更為充實且有成就感。

民國60年9月我進入輔大中文系就讀,人生邁入一個嶄新的階段,同時也是我寫作生涯的分水嶺,我決定轉換中學時代「投稿」的心情,以更嚴謹的態度來從事創作。為了一新耳目,首要之務便是換一個筆名,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出發。我那個小可愛的「辛納」,還來不及長大、成名,便被我這個狠心的生父拋棄了。

我覺得筆名是作家的第二生命,不但要像正式的名字,還必須雅俗共賞,讓人印象深刻,以免過目即忘。這些條件看似容易,卻難以周全,為此不知耗費我多少心思。眼看第一學期即將結束,還想不出滿意的筆名,令我十分焦急,連寫文章都沒心思。

就在寒假即將來臨之時,班上某位香港僑生,因對同班某女生有好感,想要在寒假中與她通信,卻不好意思向她開口要地址,便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一個偉大的計畫。要求每位同學留下家裡地址電話,由他出資印成通訊手冊,每人免費分發一冊,方便大家在寒假中聯繫。

這位僑生與我住同寢室,當他問我這計畫是否可行時,我便洞燭了他的陽謀,以公利謀私益,一箭雙鵰,不失為上上之策,便表示贊同。可是私底下仍想開個小玩笑,便在他傳給我的表格的籍貫欄上,胡亂地寫下「蒙古地方庫倫」――實際上應為「雲林虎尾」。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純粹是無意識的動作。

沒多久小冊子印出來了,人手一本,一翻之下,每位同學的地址、電話都在上面,該僑生的「奸計」果然得逞。他非常得意,但我卻傻眼了,因為我名下的籍貫欄上,赫然出現「蒙古地方庫倫」六個大字,顯得特別突出而醒目。同學看了無不驚呼,怎麼班上還有蒙古人!便紛紛來問我,你真的是蒙古人嗎?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這下子真的糗大了,被問急了,我只好假戲真作,硬著頭皮點頭說,不錯,我的祖先是蒙古人,老家晚上睡的還是蒙古包,早上喝的是蒙古奶茶,從小就學蒙古摔角,才會長得這麼高又壯。我筆手畫腳,說得煞有介事,還順手露了幾手摔角的動作,同學們居然信以為真。等他們一走,我笑得腰都歪了,覺得太有趣了,便決定繼續假冒蒙古人,來增加校園生活的趣味。

但玩笑可不是好開的,這消息不脛而走,連文學院的人都知道我是蒙古人,不管走到那兒,背後都有人指指點點,令我有如芒在背之感,我才開始有些後悔。但木已成舟,要澄清已來不及,我就這麼揹著蒙古人的十字架,所到之處都被稱為蒙古人,只好吞下自己造的口業。

但被叫久了,也給我一絲靈感,蒙古人這三個字倒過來念,就成了古蒙仁,倒很像人的名字,而且非常符合我對筆名所設定的條件。我反覆地念著、在筆記本上不斷寫著這三個字;愈聽愈喜歡,愈寫愈得意,最後終於決定使用「古蒙仁」做為新的筆名,以新人的姿態,正式向文壇進軍。

我每天上完課,就到文學院圖書館寫稿,寫了三個多月,終於完成第一篇短篇小說〈盆中鱉〉。我剛從南部的高中來到台北,舉目無親,各報副刊主編一個也不認識,卻大膽地投寄給當時號稱全國第一大報的《中央日報》副刊。

我原本沒多大信心,還以忐忑不安的心情,準備接受退稿的命運,但沒多久就刊登出來了,因字數近萬字,還分上、下二日刊出,刊出的日期為民國61年3月4日及5日。這是我首篇以「古蒙仁」為筆名發表的短篇小說,特別具有歷史意義,內心也有無比的驕傲。

更難得的是這篇小說後來還入選《六十一年短篇小說選》,那年的主編是年輕的學者兼文學評論家沈謙,共選了七篇小說,作者大多是文壇名家,我是最年輕的一位,名不見經傳,年紀只有二十一歲。

初試啼聲,就能獲此殊榮,一年之內,雙喜臨門,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來說,猶如鯉躍龍門,是何等大的鼓舞。我即以此篇小說正式踏入文壇,古蒙仁從此成為我的分身,甚而完全掩蓋了我的本名。

我在輔大四年間,致力於小說創作,經常投稿各報副刊,逐漸認識副刊的主編,其中與《中時》人間副刊主編高信疆的來往最為密切。64年他推出「現實的邊緣」,是台灣報導文學的濫觴,帶領我進入報導文學的領域,從此上山下海,足跡遍及台灣每一角落。

當年我深入尖石鄉秀巒村撰寫的〈黑色的部落〉,曾獲第一屆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推薦獎,翌年再以〈失去的水平線〉獲第二屆報導文學優等獎。之後的五年之間,我陸續出版了七本報導文學專著,於76年榮獲第十屆「吳三連文藝獎」,當年我三十六歲,算得上是很年輕的得主,我的名字也因此與報導文學畫上等號。

一轉眼,這個筆名誕生已五十歲,五十年後再回首,真假蒙古人的身分已無關緊要,甚而成了文壇軼事。若有人再問我筆名的由來,或是不是蒙古人?我的答案同樣無庸置疑。是的,我就是古蒙仁,籍貫是雲林虎尾,目前設籍在桃園市中壢區,與蒙古地區毫無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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