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蘇紹連／橋上的鋼琴師

◎蘇紹連

◎蘇紹連

．

土地在開發中是痛苦的

車流聲音滑行，其軌跡

從傷痕的一端，滑向

另一端，將之間的山嶺

夷為城市的平原。他

．

將之間的河水，降調為低音

嗚咽，雖有鷺鷥休止

聲音依然滑行，把魚當做音符

魚拓印於作曲家的樂譜裡

等候指揮棒為餌

卻沉寂為堤岸下的卵石

．

土地開發，生態是一首哀歌

離開道路五尺，十尺，百尺

匿跡於更遠的蒼茫，開花

像一個隱士選擇存在的方式

慢慢從花苞綻放，把美麗

還給自然，由日月星辰見證

．

蟲鳴鳥啼，被文明邊緣化

土地上遷徙的動物隊伍

要如何以影子回來看見自己

牠們遇見一架遺世的鋼琴

竟是一具站立的骨骼。

聽不見曾經在情感中流轉的

．

聲音，漸漸像雨水的腳步

越過隔離牆，和攀爬的藤蔓

一起向城市探望遺失的星空

潮濕，寒冷，迷濛裡他

撐著一把傘走上鋼筋水泥橋

他是無形的手指，是聲音

是一道穿透烏雲的閃電

．

他彈奏鋼琴，骨骼震顫

河水的光上下跳躍

因為生命仍在，要起來

以一個身影飛往未來

舞姿是水鳥，是芳蹤

是文明最後的折返

他在車流中彈奏鋼琴

呼嘯是車子，過橋是間奏

換車道跨界是另一種變調

張開的手掌是樂譜

落在琴鍵上是落葉的聲音

落盡，天空無樹

雲是樹的翅膀

已飛走

．

橋上一架無形的鋼琴

無懼於一輛坦克車

過橋的人們和動物隊伍

都聽到鋼琴師彈奏著

橋下河流潺潺不絕的歎息

再前進吧

聲音有了力量的節奏

過橋，就是我們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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