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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城北舊事】郝譽翔/十七歲的遊蕩

2021/07/03 05:30

◎郝譽翔

◎郝譽翔

讀高中時,我家住在北投大業路底,全班除了一位住鶯歌的同學之外,就屬我家最遠。在那個還沒有捷運的年代,早上六點天才濛濛亮我就得出門搭公車,幾乎橫越了大半個台北市去上學。我的姊姊更可憐,她在松山工農讀高三,每天得搭火車到台北車站再轉公車,簡直是從城市的極北繞了一個L字形去到最東邊。

但即使如此,我姊姊的同學卻不嫌遠,職校沒有課業壓力,幾個女孩有住土城也有住新莊,經常放學後還結伴跑來我家玩,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又搭著公車,浩浩蕩蕩跨越一條淡水河回到新北市的家。回想起來真不可思議,她們就在大台北地區如此南來北往,東奔西闖,一天花了幾小時搭公車也不怕累,甚至覺得這才叫做好玩。

那是我們人生最初的探險旅行,在一個沒有宅男宅女,只有無盡遊蕩的青春年代。姊姊的同學特別喜歡跑來我家,很可能是因為我家沒有大人在,父親缺席,母親在顧店掙錢,而大業路底一帶又人煙稀少,特別靜僻,於是家裡就成了這群野孩子的天下,可以任憑我們瘋狂撒野大笑大鬧。

我天天晚上都在期盼著姊姊的同學來,好像她們一跨進門,就可以把一室彌漫的死氣沉沉全都趕跑。我成了她們忠實的小跟班,而且不只我,還有一個姊姊的學弟H不知為何也加入了行列,成為我家的常客。一個男孩夾雜在女孩群中,當然顯得有些突兀,她們私底下猜測著H的動機,說他必定是在暗戀其中的某個女孩,但到底是誰呢?沒有人知道,女孩們還為了他彼此猜忌,甚至爭風吃醋起來,也有暗自垂淚的,也有賭氣冷戰的,就像一切在十七歲慣常發生的戀愛故事一樣,而誰也逃不過這場遊戲的捉弄。

很快的,姊姊高中畢業了,她和幾個同學都考上嘉義農專,從此到嘉義蘭潭住校,家裡忽然就只剩下了一個孤零零的我,有時房子裡安靜到我得踮著腳尖走路,就怕拖鞋拍打地板的聲響會讓人心神俱裂。我也養成了把家裡每一盞燈都打開的習慣,而白晃刺眼的光就從客廳、廚房一路亮到房間和浴室,彷彿一丁點兒的黑暗都足以挑動我的神經,所以更非得要完完全全的光明不可。

但被遺留在台北的不只我,還有比姊姊低一屆的H。女孩們畢業後各自四散了,H卻還在,住在三重的他,每天放學後卻不願意回家,還是寧可不辭大老遠地跑來北投,按我家的門鈴。他常拎著從麵攤買來的晚餐,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吃完了就玩撲克牌。有時我得做功課,沒空理他,他就逕自去姊姊的房間,躺在床上蒙著頭睡覺。等我功課寫完了走到房門口偷窺,總發現H睡得又深又沉,彷彿好不容易才找到安靜的角落,可以放心睡一場香甜的好覺。

我總是捱到快要十點,最末一班公車的時間將近了,才怯怯地去姊姊房間把H喚醒。H睜開惺忪的雙眼,從床上坐起來,第一件事先找眼鏡戴上,然後望著我傻笑半晌,回過神來,才想起該是回家的時間到了。我也總是站在陽台注視他走出公寓大門,腋下夾著空無一物扁到像片薄布的書包,穿著當時流行刷白俗稱「控芭樂」的軍訓喇叭長褲,悠悠晃晃穿過社區空無一人的中庭廣場,最後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那黑暗卻真教人難受,像是獨自一個人的嗚咽,受傷的獸蜷伏在夜中的哀號,無聲而悶,一直哽在喉頭出不了口。不知為何,我沒把H的事告訴人在嘉義的姊姊,於是這樣的日子默默持續了一年,等H高中畢業後,他便再也不曾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如今我努力回想那一座城北的社區,除了沉沉的黑之外,竟想不起任何屬於它的聲音。只記得有一回,聽到不知是誰家的狗在「吹狗螺」,聲音哀戚至極,連續吹了好幾個晚上,吹到人毛骨悚然,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據說那是狗看到了亡魂,但真相是什麼呢?卻像當年H不願回家的原因一樣,早已經不可考了。●

■【城北舊事】隔週週六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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