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丹專欄】美國的身分政治

◎王丹

◎王丹

說起來，身分政治本來是美國的一種進步思潮。這個概念最早來自1960年代，那時候的美國正是解放思想大鳴大放的時代，首先出現的，是「身分認同」，包括黑人族群開始形塑建立在尊嚴基礎上的自我認同，通過政治和社會運動來推動這樣的「身分認同」的行為，就構成了「身分政治」。從那個時候開始，「身分政治」就成了美國社會集體討論的熱點，不僅是公民社會中公共討論時如此，每一次的總統大選，也都會牽涉到「身分政治」的問題。

必須承認，美國社會在推動普世價值的過程中，「身分政治」的論述和擴展居功厥偉。平等，多元，保護少數等具有重要意義的社會價值能夠落實為現實中的政策，與「身分政治」成為主流思潮是脫不了關係的。但是，正如所有事情一樣，不管多麼正義和正確，如果走到極端，走到不容置疑的地步，都會逐漸脫離初衷，不再是社會的凝固劑，而成為社會分歧的焦點。今天的美國，「身分政治」的大行其道，就多少有這樣令人擔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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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發生在「左」派思想最流行的加州的一件事情，就頗值得思考。好萊塢真人秀主持人，前奧運會十項全能冠軍凱特琳．詹納（Caitlyn Jenner），前不久宣布要競選加州州長。這個宣告按理說應當令加州的同性戀，雙性戀和變性者等團體感到振奮，因為詹納本人是公開的變性者，這是加州歷史上第一次有性少數群體的代表人物站出來競選州長。但事實上，加州主流的LGBT團體對於詹納的參選卻表現得興致缺缺，冷漠以對。原因為何呢？因為詹納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中曾經公開表態支持前任總統川普。在加州這樣一個反川大本營，支持川普，簡直就是觸犯天條。加州平權組織毫不隱諱地公開表示，因為詹納曾經支持川普，「我們現在能信任她嗎？」

「身分政治」走到這一步，實際上就已經背離初衷了。1960年代開始出現的「身分政治」，是為了保護不同意見的人群，尤其是少數群體，能有尊嚴地維持自己的身分和認同。在這樣的情況下，有公開的變性者站出來參與公職競選，本來是美國社會運動最應當鼓勵和支持的事情。結果，現在僅僅因為對於川普的支持，就抹煞了詹納願意站出來為少數群體發聲的努力和意願。政黨對立，或者對某一個政治人物的敵意，已經凌駕到了普世價值的標準之上，這樣的扭曲的「身分認同」（是否支持川普），已經不再是當初進步意義上的「身分認同」了。這件事情，典型地呈現出了今天美國社會「激進左派」的真實面目，以及他們自認為的「進步」帶給美國社會的巨大的內部分歧和撕裂。

其實，早在2016年那次美國總統大選之後，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里拉（Mark Lilla）就已經看到了那些高舉「身分政治」大旗的所謂自由主義學者的問題。他在2017年8月出版的《過去的和未來的自由派――在身分政治之後》一書中就指出，1980年代以後，民主黨缺乏整體的綱領，轉以身分政治為號召。這時候的自由派發生兩大轉折：一是從政黨政治轉向運動政治，二是成員基礎從勞工階層和農民轉向校園人群。在他看來，這樣的轉變使得「身分政治」趨於「運動化」，不利於美國社會共識的凝聚。因此他公開呼籲民主黨及其支持者，應當終止身分政治的操作。今天我們看到美國社會發生的種種文化戰爭，不能不佩服里拉教授的遠見卓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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