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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城北舊事】 郝譽翔/讀籤詩長大的孩子

2021/04/10 05:30

◎郝譽翔

◎郝譽翔

七○年代的台灣物質貧乏,而我又成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從小別說是學鋼琴跳芭蕾舞了,就連課外讀物都少得可憐,我只能在家中櫥櫃的角落找到一本賽珍珠的《大地》,因此被我從頭到尾讀了不下數十遍,還有殘存了上半本的繁露《千里共嬋娟》,但是封面的幾頁都掉了,下半本又不見蹤影,我讀得一頭霧水,書中的人物始終如鬼影,就飄浮在一場沒頭沒尾的夢裡。

既然什麼都沒有,生活卻有了大片的留白,足以讓一個孩子坐在公寓的陽台,望著北投附近起伏的山巒發呆,甚至發慌。不得已,我只好自己起身去找,但學校的圖書館也是空蕩蕩的,彷彿根本沒有人在意,就連《六法全書》之類也拿來充數放在架上,我因此讀了一本全是訴訟實例的書,誤把那些案例全當成是故事。但那卻是一個充滿了離婚、詐欺、恐嚇和爭奪財產的世界,和童話截然不同,讓十歲不到的我讀了之後,只覺得說不出的惘然和困惑。

但我卻喜歡這樣的困惑,似乎在我面前展開了一個哈哈鏡般的人生,扭曲,變形,傾斜,還有古怪到不可理喻的惡。

每逢星期天不上學,我們更是無事可做。母親不愛出遊,只愛帶我搭公車到關渡宮抽籤。她不知為何那時對生命充滿了疑問,凡大小事必要問神,於是我們先在宮旁的小店買了供品、香和紙錢,然後懷著肅穆的心情走進大殿,畢恭畢敬地奉上祭品之後,母親手持焚香,跪在神前緊閉雙眼,嘴巴一開一闔喃喃禱告,而我也學她的模樣跪著,卻又忍不住偏過臉去偷看,見到周圍許多和母親一樣喃喃祈禱的大人們,蒼白的臉孔因為憂慮而扭曲著。我只是不懂,人生怎麼會有這麼多說不出的苦,只能找神明求救?

禱告完了,接著就要抽籤。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環,我也學母親像個賭徒似的,雙手在巨大的籤桶上攪動,攪到上百支木籤嘩啦啦旋轉,發出海浪一般的喧囂。我從中抽出一支,再擲筊,如果得到一正一反的「聖筊」,那便是神明點頭同意了,就可以照籤上的號碼去領籤詩。

我愛極了關渡宮的籤詩,總把它們像寶貝一樣藏在隨身的口袋,沒事時,就拿出來反覆地讀,讀到滾瓜爛熟為止。但我也實在太常抽籤了,直到後來宮裡的一百張籤詩我全抽過,也全默背於心,成了我最早熟知的七言絕句。

然而這些籤詩又不光是詩,而是神的話語,是未來命運的密碼,籤詩下方一排「功名」、「六甲」、「出行」、「婚姻」……每一道都是人生的關卡,吉凶未卜,又有誰能夠解謎,讀出鉛字底下的弦外之音?

我和母親總遺憾神的吝嗇,不肯把話說清楚,只給了一首朦朧曖昧的詩,於是每每不甘心,總非得抽到一支上上籤不可,才願心滿意足,到金爐前將紙錢燒了,以謝神明,接下來母親就牽住我的手,隨著一道長長的香客人龍走進古佛洞。那是一條陰暗而寒涼的隧道,洞壁的兩旁立著二十八尊天王、夜叉和金剛,個個都是怒目執劍,準備砍妖殺魔。然而人世間又哪來如此多的妖魔呢?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穿過古佛洞之後,往往已是黃昏時分,洞口迷濛的天光,讓人覺得恍如隔世,彷彿才一天就已經過了悠悠的一生。眼前乍現大片遼闊而平緩的江水,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它的名字:淡水河,而河水一路流向大海,隱沒在逐漸暗去的天際,如此蒼涼,如此神祕,就像我剛才抽到的籤一樣,全是來自於上蒼的詩的隱喻。●



■【城北舊事】隔週週六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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