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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Speaking of Books.說書】 鍾芳玲/他點亮「城市之光」 - 悼念勞倫斯.佛林格提

2021/03/08 05:30

詩人站在二樓窗邊,一群人拿著相機朝上捕捉他的影像,時約1982年。Courtesy of City Lights

文.圖片提供◎鍾芳玲

城市之光與維蘇威酒吧中間的人行道傑克.凱魯亞克巷常舉辦活動,酒吧二樓是最好的觀賞據點。

很少有書店主人去世的新聞會上報,更別說是登在各大國際媒體了,但2月底,美國《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英國《衛報》、《泰晤士報》,法國《費加洛報》、《世界報》,德國《法蘭克福匯報》、《明鏡週刊》等,全都大幅報導了美國舊金山「城市之光」書店與出版社(City Lights Booksellers & Publishers)的創辦人、詩人畫家勞倫斯.佛林格提(Lawrence Ferlinghetti,1919-2021)2月22日於書店附近的住家中去世,享壽一百零一。

佛林格提於百歲那年出了自傳體小說《小男孩》,是他生前所出的最後著作。

前衛、自由、波西米亞

佛林格提的詩集《心靈的康尼島》銷售已超過百萬冊。

勞倫斯.佛林格提1919年出生於美國紐約州,1941年自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新聞系畢業後,短暫做過記者並開始在報刊發表文章,之後申請入海軍且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1945年美國在長崎投下原子彈約七星期後,佛林格提踏上那片焦土,雖然屍體已被清光,但眼前卻是綿延無際的泥濘,其中夾雜著大量的人骨與毛髮,他經常在採訪中表示,那慘不忍睹的景象使他成了終生反戰的和平主義者。

2019年佛林格提一百歲誕辰,城市之光外牆掛出長海報慶祝,海報下方印著他的詩句「PAPER / MAY BURN / BUT WORDS / WILL ESCAPE」(紙張可燃燒,但文字會逃跑)。

戰後他取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文學碩士,之後在法國索邦大學取得比較文學博士學位,1951年移居舊金山,起初教法文、畫畫、寫藝評,1953年他與友人彼得.馬汀(Peter Martin)合伙開了一家小書店「城市之光」,兩年後佛林格提買下彼得.馬汀的股權,同年並創立了同名的小型出版社。書店所賣之書,偏向新潮、前衛、反傳統、反主流,又特別關注小眾、弱勢、異類、異族文化。此外,因為當時普遍認為好書皆是精裝本,城市之光偏偏反其道而行,販售並出版平裝書,成了美國第一家平裝書專賣店。由於書店前衛、自由、波西米亞的氣息,早期吸引了不少當時的文青如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蓋瑞.史奈德(Gary Snyder)等人在此聚集,這些人被稱為「垮掉世代」(Beat Generation)。

城市之光1956年出版的詩集《嚎》是書店的暢銷書,永遠擺在最明顯的位置。

出版社首先推出了「口袋詩人系列」(Pocket Poets Series),第一本就是佛林格提自己的處女作《消失世界的影像》(Pictures of the Gone World)。系列中最著名的,莫過於1956年金斯堡的《嚎及其他詩》(Howl and Other Poems;通稱《嚎》),由於詩中涉及同性戀與大膽的性愛字眼,詩集被警察與海關沒收,佛林格提被控出版猥褻書而被捕,後來上法庭審判,最終在支持者高喊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言論自由的壓力下無罪開釋,2010年的電影《嚎囂》(Howl)就是以此故事為拍攝素材。這事件成了出版史的里程碑,使得多年前的禁書也跟著解禁出版,例如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Tropic of Cancer);《嚎》、金斯堡、佛林格提、城市之光更因此事件聲名大噪。同年(1957)凱魯亞克的《在路上》(On the Road)由維京出版社出版,此書風格獨特且因作者以三星期時間用打字機把初稿打在長三十六公尺的長軸紙上而備受討論,成了垮掉世代的經典作。雖然佛林格提寧稱自己是波西米亞人,也不願被歸為垮掉世代,但他的書店與出版社卻是孕育這群文青的關鍵場所,書店二樓也一直闢有垮掉世代書區。

書店裡四處可見佛林格提手繪的標語「HAVE A SEAT + READ A BOOK」,邀人入座讀本書。

1958年佛林格提第二本詩集《心靈的康尼島》(A Coney Island of the Mind)出版,成了他最受歡迎的作品,迄今銷售已超過百萬冊。1998年佛林格提被封為舊金山市第一任桂冠詩人,在受封典禮的演講裡,他不忘呼籲市民投票反對重建數年前大地震震壞的市區高速公路,也因他的倡導,那段坍方處改成了綠林大道。佛林格提除了懷有高度人文情懷,也極具風骨,2012年匈牙利筆會要頒獎給他,獎金五萬歐元,當他發現政府是贊助者後,就寫信拒絕,表示當權者的集權統治限制了言論和人權的自由,令他無法接受這獎項;他自許為唱反調者,拒絕被摸頭收買。

九十一歲的詩人佛林格提與他所創立的書店。Courtesy of City Lights

一個大型擴音筒與肥皂箱

這麼多年來,城市之光已不再局限於賣平裝本,只要他們認可之書,無論精裝平裝都歡迎,但精神與原則不變,一般市面的暢銷書像是《格雷的五十道陰影》或心靈雞湯之類,絕不會在此出現。書店雖然一直矗立在哥倫布大道斜坡上,但店面擴增,二樓窗戶與外牆不時輪替出現佛林格提手寫的大字報,或是印製的長海報,針對社會政治文化議題發聲,既是一個大型擴音筒與肥皂箱,也成了一幅幅流動的風景。2001年舊金山市政府正式將城市之光書店與出版社列為歷史地標,這也是首次以行號而非建築登錄。

上個世紀末我撰寫《書店風景》時,慕名造訪了城市之光,本世紀初定居舊金山後,平日常去書店逛逛,若與外地來的書友相約,總選在書店會面,他們因讀了我書中的專文介紹,也想到此「朝聖」,在店裡買本書或印有書店名號的提袋、看看佛林格提手繪的標語與圖畫、到店外鋪有鐫刻詩句石磚的行人專用道「傑克.凱魯亞克巷」上走走,欣賞書店和隔鄰維蘇威酒吧外牆的斑斕壁畫,方覺不虛此行,「City Lights」已成了我和書友間的一個通關密碼。

佛林格提八、九十歲時,我不時在書店、路上、咖啡館或藝文活動上見到他,印象最深刻的是2011年11月7日晚上,書店附近旁一間老劇場兼夜總會「富佳利」(Club Fugazi)舉辦的詩歌朗誦會,九十二歲的他帶著紅色塑膠框眼鏡、橘色圍巾、穿著紅色運動鞋,很帥氣地與八十一歲的老友蓋瑞.史奈德同台演出,我多年前曾兩度與史奈德會晤並訪談,因而倍感親切與興奮;他倆是屬於那種 growing old gracefully、愈老愈有韻味的長者,朗誦會終場,兩人神采奕奕謝幕,群眾歡聲雷動,在我和其他出席者的心目中,他們才是最閃亮的明星。

幾年前佛林格提已鮮少公開露面,2019年是他一百歲誕辰,生日之前記者與他訪談時,他已表明不會參加書店為他舉辦的活動,因為他的視力變差,近乎全盲。但他生日那天,書店內外還是擠滿了來慶祝的人潮,另有一小群粉絲則聚集在佛林格提住處樓下,對著站在二樓朝窗外探的他唱起生日快樂歌,一則錄影留下了這個溫馨片段,我留意到他脖子上還是圍著八年前詩歌朗誦會上那條鮮豔的橘色圍巾,只不過在旁人攙扶下,以往的靈活與抖擻已不復見,但他還是在百歲這年出版了自傳體小說《小男孩》(Little Boy),這讓我聯想起楊絳、齊邦媛、葉嘉瑩這些活到老還筆耕不輟的學者作家。

受到COVID-19的影響,舊金山的書店自去年3月中無限期停止營業,這對仰賴現金流通的城市之光衝擊甚大,4月9日 他們上集資平台GoFundMe發出求救訊號,希望募集三十萬美元,幫助書店度過難關,結果不到二十四小時就達標,四天募得四十六萬美元,有九千六百人贊助,可看出城市之光受愛戴的程度;世道再艱難,城市之光不能滅,這家書店一定得支持,大家有此信念。對書迷而言,佛林格提和城市之光是畫上等號的,他的形體雖消失,但書店卻永遠飄浮著他的氣息,店內隨處可見他手繪的標語「HAVE A SEAT + READ A BOOK」(請坐下、讀本書),彷如詩人殷勤向你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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