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交換週記】 言叔夏／土星．洋蔥．野餐墊

◎言叔夏

◎言叔夏

多年前城市的小酒館到處都是駐店占卜師，哪裡都有有問題的人。一個問題一百元五百元可以一小時問想知道的所有事。愛情課業貸款買一棟房子出門遠行去哪一國家。人生裡可拋與不可拋的盡數拋在一張燈下。闊氣的悲傷我也在手機裡存了一組由0與1與2與9組成的電話號碼。「這隻號碼好像先我而有了它自己的命運。」用假名占卜的女子先我一步抵達那家入夜的店。她的臉好像一張野餐墊幫我們抽出了牌卡。牌卡排在餐墊上，我的命運頓時有了一種晚餐氣氛，很適合佐以番茄醬。有次我問了一個愚蠢問題關於牌會不會生氣？我聽說它會懲罰我我說。它們只是容器。你怎麼可以問一隻寶特瓶會不會生氣？她說。

的確那些年的命運流光像水，如果裝進魚缸可以養魚，抽來抽去都是各種形狀的瓶子而已。那些年到處傳唱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那些年，總也是抽不到一隻可以養魚的魚缸。土星悄悄自西方落下，落進雙腳的天底南半球，像地表裡埋著一顆小石頭。圍繞命運之玄祕，城市上空旋轉著看不見的滿天星辰到底照不照得到我？如同中學時代那些怎樣也計算不出正確解答的焦急午後，命運與排列組合的問題。但最快樂的無非抽得一手爛牌後和友人在酒館巷口的深夜小店邊哭邊啜喝熱紅豆湯圓。又或者牌陣開始前的某種等待時光，在晚餐時間的酒館裡慢慢吃完一盤「噴鼻血雞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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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遺失那隻電話號碼。我再也無法重組命運那樣將0與1與2與9拼成一行通往一張野餐墊的地址，餐盤裡剩下洋蔥圈。一起傾聽我的命運的朋友某次吵架失去聯絡，再也沒有見面過。多年以後我常想：他攜帶著我沒發生過的命運遠遠地遠遠地生活在這個城市的哪一點？像幫我帶走一個我沒變成的我自己：「我有變得更好或者更壞了嗎？」說起土星，有一部小時候看的卡通哆啦A夢大長篇，回想起來像有一部老舊厚背電視機在腦海裡孤獨發出雜訊唰唰聲。我其實都忘記那些冒險的故事他們遇到哪些敵人魔王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什麼道具，但一直記得他們飛到土星的環帶去野餐。長大以後有人告訴我土星是一顆被氣體組成的星球，它沒有著陸點。「但它的環帶好像可以隨地就坐。」我夢遊般地說：「有人在那裡野餐過。」其實那些年，我們也是去了那裡跟命運一起坐下來野餐而已。我帶走了一部分的我。剩下的，都連同那家店被墊子捲起來帶走。●

■【交換週記】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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