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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不繫之舟】 顏擇雅/肉身中的過客

2021/02/22 05:30

◎顏擇雅

◎顏擇雅

美國同位素專家艾伯索(Paul Aebersold)曾在1953年發表研究結果,說人體的原子周轉率高達一年百分之九十八。當然不是每顆原子進入我們體內都同樣行色匆匆。氧原子若是以氧氣形式被吸入肺,待在人體可能就是兩分鐘。以水分子形式被喝下肚,則可能多待幾天。

過客來來去去,努力為全身所有細胞汰舊換新,才有鏡中的朱顏未改。維持現狀從來就不容易。人如果在精神層次停止更新,變頑固,就是對不起物理層次的自我。

回溯旅程,水分子不管淚還是汗,都可以推回到某一朵雲。淚與汗水中的鹽則來自海洋。呼吸的氣體若是處於大氣層,就折射陽光有功,造成夕陽的紅,還有天空的藍。

人跟天空尚可如此連結,跟他人之間關係就更緊密了。英國鄧約翰有首情詩,說跳蚤吸了我的血,再吸你的血,等於是促成你我結合。這位17世紀詩人可以再殺風景一點。他呼出的二氧化碳,之前不也一度在他血脈中浮沉?樹葉行光合作用,搜羅許多人呼出的二氧化碳,當然也算是他與朝思暮想對象的結合。

不只朝思暮想對象,還有人人討厭的蟲與鼠。莊子在〈大宗師〉寫說,有人去探望將死的朋友,不只不悲傷,還興沖沖問說「偉哉造物」想要把你變成什麼呢,鼠肝還是蟲臂?現在我們知道,不必等死後,人體一部分就可以變鼠肝、蟲臂了。

這麼說來,哪吒剔骨還父、剜肉還母是十足無稽。我們身上來自父母的,只是一套去氧核醣核酸的複製系統,也就是基因。要不然骨肉中每個原子,起源都是宇宙生成的那場大霹靂。

人、鼠、蟲不只全是宇宙過客,本身也是億萬過客的億萬變化組合。難怪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不繫之舟】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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