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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賀景濱／如何進入數位黑社會 － 4之3
◎賀景濱
◎賀景濱
A 找不到黛安娜的信用卡
「想喝點什麼嗎？」
等我看完恐怖大帝的背景資料，蘇密特早已離開賓利椅，在角落的迷你吧檯發呆。
「給我一杯波本吧。」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氣。要一個人待在闇黑網路幾個小時而不變成陰謀論者，可能要比伊斯蘭教徒不碰開齋宴還難。這簡直就是把一隻種豬丟到七隻發情母豬的圈舍裡。
蘇密特很細心地在威士忌杯裡放了一球大冰塊。
「有意思。」他用調酒棒攪了攪冰球，遞給我波本：「我猜，黛安娜是個受保護的幽靈。」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透過番紅花路由器，連上了好幾台鑽井機，也試了幾次好手氣，還是沒能從她身上挖出什麼來。」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怎麼進入暗網？」
「沒用的。」他說那是個有階級的世界。階級來自你的信用、你的貢獻，甚至你的人脈網絡。「同樣的搜尋條件，不是每個人都會得到等值的輸出。」
「那麼告訴我，你找到了什麼？」
「她全名叫黛安娜．巴貝斯克，對不對？但我也不太確定，好像有時她又叫安妮克，或是阿貝兒。」蘇密特說名字也許不是那麼重要，他在橢圓螢幕上秀了幾張黛安娜最近行蹤的照片，其中還有兩張是我跟她共同出現的，一張在柏林東站的塗鴉圍牆前，一張在市政廳往亞歷山大廣場的路上，那時我已經有點醉了，走路踉踉蹌蹌。「重點是我找不到任何她的ID或是信用卡、提款卡號碼。會隱藏金錢流向紀錄的人，通常意謂著他隱藏了更大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一個能躲在暗網深處的，絕不是個簡單的人。」蘇密特盯著我的眼睛說：「你還會見到她嗎？」
「我不知道。你在暗示她是某個特種行業的特工？」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點。」
我想提醒我的是，蘇密特先生也不是簡單的人。
「既然如此，麻煩你，再幫我找個傢伙。李森多夫，曼海姆。」
蘇密特嚇了一跳，狐疑望著我：「他能保護你嗎？」
「不，他只是個老教授，教數理邏輯。」依李森多夫的年紀和精神狀況，他需要的保護可能比我大得多。
他搜索了一下，跟我說這老傢伙你不用擔心，他不是暗網有興趣的人物，他只是想法有點偏激而已。我差點忍不住笑，很想問他循環論會比陰謀論還激進嗎。但我忍住了，輕描淡寫道：「這世界不都是由激進的想法改變的嗎？」
「你放心，他的世界還穩穩落在南方的黑森林裡。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地址。就在阿爾卑斯山腳下，離新天鵝堡不遠。」
「你這套搜尋系統，好像什麼都找得到。」
「這沒什麼了不起。你以為我們當初把世界數位化的目的是什麼？」他說：「數位化，說穿了，只是我們詮釋世界、掌握物質的另一種方式，或者反過來說，那是物質對我們呈現、展示的另一種方式。」
「掌握物質？我們掌握到的不就是0與1嗎？」
「沒錯，物質要怎麼掌握物質呢？在未來的世界裡，對事物的使用比占有更加重要，手機中的應用程式就是個例子，我們買到的只是使用的權利，而不是占有。」
我不禁為我的小綠人系統感到不值，更氣人的是小綠人一天到晚只想賣點什麼東西給我。如果真如蘇密特所言，我的自我是由我和我的工具共同定義的，那我這個自我跟蘇密特或馬肯森的比起來，也未免太寒酸了。
「所以，你還會見到黛安娜嗎？」蘇密特問。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上哪去找她。」
「試試看二維條碼，也許你會從中得到什麼訊息。」
「什麼二維條碼？」
「你跟她的照片中，曾出現兩次二維條碼。一次在塗鴉牆前，一次在餐廳的糕點中。你記得嗎？」
他起身到靠牆的抽屜中摸索了一會，遞給我一個小信封：「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我也確定她不會告訴你什麼。如果你想從黛安娜口中得到什麼，試試這個。」
「這是什麼？」
「魔鬼的歎息，信封裡有使用說明。」
我又要了一杯波本。等我走出地下室時，才發覺還未正午。馬肯森還在搓磨他的骨架。我問他幾時才能搞定。他說：「快了，已經補完土，這是最後一道拋光。」我問他哪裡可以買到那副護目鏡和程式，他說這只是他自己搞的試用版。我請他完工時通知我一聲，他點頭說好，忽然手一滑，但砂輪機已被我穩穩接住。我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怎麼辦到的。蘇密特瞪大了眼，盯著我好一會才說：「難得今天太陽這麼溫暖，你想騎車回去嗎？」
他把鑰匙一拋，雖然偏了，還是被我一個箭步接住。
我走出大門，遠方湖面水鳥的鳴叫聲，清晰入耳。這根本不是我以前能聽到的聲音。從起床到現在，我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周遭的環境變化讓我隨時處於緊張狀態。回到旅店，我忍不住叫出小綠人，問他是不是大爆炸把我送進了另一個平行世界。「老實跟我說吧，原來那個我，不，包括你在內，是不是在爆炸當下就死了？」
「平行世界？既然我目前還跟你在同一個世界，就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你可以讓阿花和貝塔幫你執行你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生活。」小綠人說：「我們有提供這種服務。沒加多少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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