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再讀．張愛玲】李桐豪／開始懂了
◎李桐豪
◎李桐豪
我讀張愛玲的年紀很早，但讀懂張愛玲的年紀卻很晚很晚。
《張愛玲短篇小說集》，封面是一枝暈染的水墨梅花，中華民國78年7月第三十三版，定價兩百元新台幣。書的扉頁是小學生塗鴉一樣醜醜的字跡寫道：「79年7月20日購於台北三民書局」，那是我的第一本張愛玲，那一年，國三升高一的夏天，從台南上來台北玩。
初看張愛玲說讀不懂，語意上也不大對，啊〈第一爐香〉就女大學生為愛墮落，作妻也作婊，〈紅玫瑰與白玫瑰〉無非就自戀男人在感情裡吃碗裡看著碗外，這有什麼好看不懂的？可少年時光的閱讀胃口都是漫畫出租店養出來的，讀撐了金庸古龍瓊瑤倪匡玄小佛，再讀張愛玲，等於喝慣了甜膩而刺激的汽水，上好的茉莉香片入喉，都覺得苦澀。一本《張愛玲短篇小說集》供在書架上，理由僅是那是張曼娟袁瓊瓊朱天文所崇拜的，但凡是自己喜歡的女作家喜歡的，一定是好的，雖然說她好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再過幾年念大學了，大三那年，赴美當交換學生，在明尼蘇達州一個叫做ManKato的小鎮州立大學念了三個學季。週間在學校查單字寫作業，週末耗在小鎮電影院，有長假就到異地旅行，日子過得充實而精采，而且自己講英文的時候，語調歡快一些，彷彿換了一個比較明亮的人格，但心中隱約覺得所謂放洋、留學，也不過如此。
其中某個春假，搭了兩天的灰狗巴士，從明州到紐約，待了大半個月，觀光客一樣看百老匯、逛博物館，逛了三、五天，明亮的陽光，像是熟爛了的水果往下墜，覺得有點膩，意態闌珊地鑽進唐人街一家華文書店，發現《張愛玲短篇小說集》拆成兩版，換了新版本。隨手翻到〈紅玫瑰與白玫瑰〉，讀到振保早年在愛丁堡進學校，苦學生某年暑假到歐陸旅行，在巴黎的某天傍晚，去了一切應該去的地方，但無事可做，早早吃完晚飯，悶悶走回寓所，心裡想著：「人家都當我到過巴黎了。」
小說裡的句子如一道雷射光束，精準地射進自己的胸膛，心是一片CD，兀自轉動起來。發現那些難以言說的心情被張愛玲說出來了，你抵達了，你做盡一切，但那些派對和笑聲都不是你的，你並不在那兒，你就是振保，「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所謂讀懂，是自己的孤僻被張愛玲懂了，自己也讀懂她的倨傲，原來你並非不快樂，你只是更樂在獨處，是以，自己甘願被她綁架，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