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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林央敏/ 餘音繞影的年代

2020/08/10 05:30

圖◎黃子欽

◎林央敏 圖◎黃子欽

從台灣上映第一部黑白的電影默片《桃花泣血記》起,到1990年之前的六十年間,戲院可說是人們最主要的日常娛樂場所,我躬逢其盛,當歲月把我的青春塑成一個愛好文藝的「文青」後,開始熱愛已經進入伊士曼彩色的大銀幕世界,無論角色為古裝或現代,片別為武俠、笑料、文藝、劇情、寫實、恐怖、戰爭、動作、哲學、科幻的,無所不看,看多以後自然會發現自己所喜歡的電影是哪些。我也許帶有一絲鄉土情懷,想要了解生活所在的城市,總想全市的每家戲院至少都踏進一次,去看電影,也去看這家戲院的內外風景,早年我在故鄉嘉義時,就帶著這種「摸蜊仔兼洗褲」的心理幾乎看過諸羅城的十幾家戲院,久而久之,對各家戲院的「屬性」或偏好也有所感知,比如嘉義座(嘉義戲院)幾乎都上映國片、遠東戲院較常放演好萊塢大片、新都戲院專映西洋現代的諜報片與科幻片等等;國民、三山、羅山同在日治時代的「美街」(成仁街),位處狹窄的老城區,二輪的老片就比較常在這裡重演,票價自然比較便宜。由於戲院通常有其放映等級和鎖定的觀眾群,因此仍有少數幾家始終沒有進去過,後來得知已經關門大吉,沒能實現早年的願想而引以為憾。

1978年我幸運抽到在中壢市郊服役的籤,休假日如果沒返回父母之土,也常會窩在中壢的戲院裡度假。退伍後,定居龜山鄉,再調到城區工作,於是相鄰的桃園市(今桃園區)的戲院成為我休閒娛樂的重鎮,我原本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踏入包括桃園、龜山及八德等市區相連之地的所有戲院,因此也會像當年住在嘉義時那樣,指著報紙上的電影廣告欄,向人探聽某某戲院在哪裡,有時路過、有時特意按圖尋路而去,一旦有空閒又是喜歡的影片,便會進去消磨時間。不過,也許到了1980年代的我,對電影藝術的要求和偏愛已經成形,加上忙於寫作和工作,應有半數以上的戲院不曾進去過,比如位於民生路的元老級戲院──桃園戲院,昔我來斯,它已專映庸俗的三級片,我雖然常到戲院對面的朋友家走踏,卻不起就近娛樂一場的欲望,因為起初是聽說戲院有「插片」,後來是看到戲院前總掛著暴露女性巨乳的劇照大看板。那些我沒興趣的戲院,大約都有類似的屬性。

那年代,我進去較多次的戲院都集中在「大廟」景福宮右後方的狹窄街區,這裡曾經占有桃園最熱鬧的電影版圖,每到夜晚或假日,滾滾人潮擠在東方戲院樓下和金園戲院外頭的飲食店裡齊祭五臟,同酹六腑,都是等待下一場或看完上一場的男女,然後二人成雙、三五成群湧向大廟後面的中正路逛一趟夜市再回家,這應是1980年代住在桃園縣北區各鄉鎮的所有青春少年家的共同經驗,這經驗恐怕比曾經在這裡看過哪些電影更深烙記憶吧?就我來說,或許是因為當年我只設定入圍多項奧斯卡或得到奧斯卡重要獎項的影片,以及受到影評高度關注的名片才看,所以在桃園的戲院裡所看過的影片而能留在我的記憶中的不多,倒是有兩齣電影不曾忘卻,而且激引我對其中一支歌、一個女人及一種文學與電影的表現技巧展開長年的追尋與摹想,它們都是在金園戲院上映的《法國中尉的女人》與《窗外有藍天》。

看電影時,會讓我完全聚精會神欣賞並覺得有深度內涵的影片,通常都是從文學作品搬上大銀幕的,《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是英國作家符傲思(John Fowles)1969年發表的長篇小說,這部小說可說是存在主義哲學的戲劇化。

大約是在1982年的春夏之間,我帶著剛交往的女朋友看完這部電影後,對其表現劇情的特異技巧和所塑造出來的情調氣氛格外讚賞,其中一幕:頭部罩著烏紗、全身一襲黑裝、看似瘦弱的女主角莎拉佇立在昏暗又彎曲的防波堤外側,衣服被海風吹拂飄動,但人卻紋風不動,只顧凝視灰濛濛的大海,好像在眺望、在等待著什麼,身上散發著孤獨而神祕的感覺。這幕神話般的景象,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三十五年後的今天依然歷歷在目。後來我才知道《法國中尉的女人》是符傲思的後設小說,不久台灣文學界興起一陣後現代主義思潮,而改編自這部後設經典的同名電影,其高難度的呈現方式也使它成為後設電影的一部經典,飾演女主角的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也成為我印象最深刻,且非常喜愛的女演員,雖然我常忘記她的名字,但她後來主演的電影,我應是每部或早或晚都會看,看後總覺得是好片。

《窗外有藍天》(A Room with a View)也是一部用聲光演示文學作品的電影,改編自英國小說家佛斯特(E. M. Forster)的「佛斯特三部曲」的第一部,描述一個勇於打破傳統束縛的愛情故事。這部電影給我的藝術性衝擊沒有《法國中尉的女人》那麼強烈,但它那首配合主題的背景歌曲卻引誘我從青年追索到中年,只為知道那首透入心扉的詠歎調叫什麼,以及只為學唱那首歌。

該是1985年,我帶著後來成為太太的女友共賞這間「有風景的客房」,片中女主角望著但丁故鄉佛羅倫斯的窗外景致時,背景音樂馬上把我引入一種款款深情的憂傷之中,從此那段旋律好像刻在腦裡,某夜忽然又在「美國之音」的音樂節目中聽到,歌詞顯然不是英文,我猜可能是義大利文或法文,自此我在獨處時常會哼上一段,而為了找尋這首歌,我把桃園一家唱片行的所有選錄歌劇詠歎調的CD全部搜刮回來,可歎啊!聽完就缺這一首。接著1988年夏,我應邀到美國巡迴四十天,某日趁演講後的空檔跑去辛辛納堤(Cincinnati)的大賣場買了二十幾張西洋古典樂的CD,返台後,這首依舊杳然無蹤的歌證明我無功而回,直到2000年之後的某一天,拜電腦網路發達之故,我才發現這首以歌聲向父親訴求允許自己嫁給情郎的〈O Mio Babbino Caro〉藏在普契尼(Puccini)的歌劇《史基基(Gianni Schicchi)》裡,到此,這首歌從金園戲院的大音箱傳遞到我家的英國製音箱,跑了將近二十年,想來,追尋歌聲的音速多麼慢啊!

小說透過文字描述(description)來呈現故事,電影經由影音來演示(demonstration)情節,只要用心,兩者都能反映人生,扣人心弦。曾經有好一段時間,我總要等待來自好萊塢的奧斯卡訊息,然後進戲院去觀賞能夠縈迴腦際的影片,但1990年代,應是錄影帶出租店愈來愈興盛,使我進戲院的次數少了,忘了千禧年後的某一天,我才突然發現記憶中的戲院怎麼一間一間消失不見,徒留一段餘音繞影和一段已經無聲無影的情緣,都被老去的歲月壓縮成一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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