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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生活停看聽〉想念媽媽的湯
圖／陳佳蕙
文／王瓊瑜
每個媽媽的湯，對兒女而言，都是不可複製、無與倫比的記憶滋味。
小時候放學回家，只要乖乖地做完功課之後，就有放風空檔可以和鄰居左右的小朋友一起瘋玩。因為住在警察宿舍裡面，左鄰右舍的媽媽總是差不多時間就在廚房忙一家人的晚餐，等到暮色四起，每個媽媽輪流站在家門口或巷子口呼喊回家吃飯的孩子。那個時候回家的路就是循著媽媽煮湯的香味，一路猜測熟悉的味道會是什麼湯品，「啊！是蘿蔔排骨湯。」想到那一塊塊肥嫩多汁，用筷子一撥其上的豬肉就會從骨頭上剝離，加上吸飽骨頭湯濃郁香味的白蘿蔔，一送到嘴裡，蘿蔔的甜味混合豬肉的風味，媽媽還會撒上前院剛拔下新鮮翠綠的香菜，併著充滿油脂乳白的熱湯一起喝下，一碗熱湯下肚，真是人間美味啊！
高中的時候寄宿在台南市，每日晚餐只能在小巷弄的小吃攤上解決，店家的附湯永遠是清清如水的菜湯，大概都是把剩下的菜頭菜尾加上白水丟進去加個鹽巴而已。冬天晚上背著大書包從補習班騎單車回宿舍的路上，聞到路邊人家從窗口飄出的熱湯香味，「啊，有味噌湯的味道耶！」想到媽媽的湯，那淡黃色的湯裡有濃厚的味噌微粒漂浮，一舀出來都是小塊正方手工豆腐，摻雜著爆香過後扁魚的焦香味，騎著腳踏車穿過夜間無人的街道，想到即將到來的大學聯考，心裡微微抽痛著。
大學之後負笈國外繼續求學，特別想家的時候，就不得不到唐人街尋覓台灣的味道。店家托盤上一道五色俱全的湯品，是酸辣湯，一樣有木耳、豆腐、胡蘿蔔、豬血，但是媽媽的湯，用胡椒粉、烏醋勾芡出來的色彩繽紛湯底，特別是加上台南特有的虱目魚丸，切成細絲，又酸又辣的湯頭遮掩不住手工魚丸的彈牙滑嫩。
工作十多年後到上海展開孤單的台幹生活，又是一個人在異鄉漂泊打拚的日子。年前媽媽過世，處理完喪事後，我回到上海繼續沒日沒夜的忙碌，沒有人可以訴說心裡的苦痛。一次招待幾名法國客人到外灘有名的台灣燒肉餐廳飲宴，配上台灣啤酒和法國紅酒，倒也是一番熱鬧風景，恍然不覺得是在異鄉為異客了。隨後店家送上招待的熱湯，我打開瓷盅的上蓋，一股鮮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嘩，是麻油雞湯耶！」我用雙手捧起湯盅，深深吸氣後再喝一口，這是媽媽的湯啊，記憶裡面一模一樣的味道。冬季寒流來臨的夜晚，低矮宿舍裡面搭建的透風廚房，媽媽忙碌的身影和上桌時噴香滾燙的麻油雞湯，就在酒酣耳熱的燒肉店裡，杯盤相接人聲樂聲中，我的眼淚不停滴落，媽媽的湯啊，我卻從此再也喝不到了……
媽媽的湯，在上海外灘的燒肉餐廳裡，慢慢地療癒我無法訴說、深自隱藏的喪母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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