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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東北邊】 賴香吟/小武,小武

2020/03/09 05:30

◎賴香吟

◎賴香吟

疫情不安的二月,柏林影展兩部賈樟柯作品。一是新作《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以作家訪談為底,關照中國社會變遷的紀錄片。一是舊作《小武》,二十二年前曾參加柏林影展論壇,這次以4K修復版首映。

開場前,當年論壇主席Ulrich Gregor上台回憶1997年底,選片已到收尾階段,看過上百部片,夠累了,但還是把一份來得很遲、看似學生作品的郵包給打開來。他被說服了。三個月後,《小武》與賈樟柯來到柏林。之後,那份拷貝帶反覆播放,壞得差不多了。

馬丁.史柯西斯的電影基金會完成了影帶修復,導演本人捎來賀詞,如此形容《小武》:「你不知它來自何處,不知它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它背景如何,但它卻突然觸動了你。」

賈樟柯也上台說了話。《海水》他說:大家都知道現在是中國最困難的時刻。《小武》他說,內心特別激動,感覺這部片復活了。《海水》全程,我不確定賈樟柯是否都在,但《小武》他確實在觀眾席裡,從頭到尾看完;他的感受必然比任何人都複雜。

小武,一個什麼都還沒有、但還有什麼尚未失去的底層青年,人生還很長,但現況像是一輩子已經完蛋。他厭厭地懸在單槓上,撐不上去也踩不到地。真懊惱了,換來父親棍子打著跑:再也不要回來!

憤恨的背影,排比著97年的小村廣播:上有政策迎接香港回歸、下有鄰人廣告誰要買豬肉請到我家來……

《小武》來到柏林,就在全球化即將大幅加速的拐點,《小武》毫不掩飾而全心相待的真實,亮了外人的眼,也錄下了中國進入下一階段之前的最後景象。

小武,簡單的片名,時間經過,小武,小武似地成了回音,在時空的山谷裡迴盪著。

心誠則靈的創造,一點一滴丟失的純真,一帶一路的大國夢,今夕何夕。《海水》想尋找歷史的證人,《小武》就靠一個小子,從頭到尾西裝沒合身過。但有片刻,憑著心內一絲快樂,小武脫得一身乾淨,管他澡堂裡堆的是水鏽還是尿垢,總說不會唱歌的他暢快地唱了,唱得恐怕還比歌女準些。

歌聲扶搖直上,不是直上天際,而是頂上了粗泥天花板,旁邊有扇小窗,在電影裡,外頭有光,茫茫的。●

■【東北邊】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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