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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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佐藤春夫/李太白 譯/林水福 - 3之1

2020/03/02 05:30

圖◎阿尼默

◎佐藤春夫 譯◎林水福 圖◎阿尼默

那是某個初秋的夜晚。李太白泛舟石江的牛渚磯。船上有酒,月亮高掛天空,只是他身邊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我和我影子,還有月亮,相對成三人的宴會。影與形彼此歎息,月亮從高空回答他們的哀歎。視線毫無遮擋的水上,只有月影映照水上粼粼發光,微風春拂,月影搖晃或長或寬,李太白泛舟其上,舟彷彿陷入沉思,靜靜地,靜靜地一動也不動。舟主人手不離杯。又,眼不離月。心在飄飄所思之中,感歎如酒般滿溢。他想回故鄉,回不去,只有望著海上遙遠的月亮,這月亮也是高掛故鄉那形狀優美的山上的月亮嗎?無論如何回不了的故鄉,在眼前清晰可見,徒增悲傷。李太白如此沉思著。

一看,五隻鶴從天空的西北飛來,高高飛過仙人所在的太清境。聽說鶴是吉祥之鳥,現在五隻一起飛下來,感覺怪異,一看,在高高的綠雲之上正中央的鶴背上有仙人。碰巧仙人出聲說,我是安期生,海上的仙人。在那聲中,凝神一看,仙人所乘的鶴的左右,各有如白玉的清純童子,合奏紫鸞笙,聲音清爽。才剛看到那一剎那,五隻鶴、仙人和白玉童子,忽然不見蹤影,只有紫鸞笙的優雅聲音,從雲間隨風飄過來。噯呀!早就有遇到仙人想詢問的事,一旦想問時,影子如流星般消失,不見了。

李太白深深歎口氣同時閉上眼睛,身倚舷繼續想著,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過錯,被逐出仙界呢?這時剛好靜靜的月影浮在舷上,李太白像小孩子天真地用手掌撈起、放棄、再撈起、放棄。這水面上的月影,不是天空的月映在水面上,而是另有一個月亮,那是不知何處的底下的月光,滲出到這裡來的也未可知,產生像小孩子似的幻想。這樣子用手掌掏水,潑掉,掏水,潑掉。就在這時,寒冷的風,抗拒緩緩的水流,低低掠過水面吹拂而過,水面興起漣漪,月影變得支離破碎,帶往遠方而去。李太白追逐被流走的月影,毫無所思注視著水面。那一瞬間,他有如初得仙術的人身輕如燕,感覺可以走在平滑的漣漪上面。李太白突然站起來悠然一隻腳從船踏向水面,二隻腳踏上去了。往月影浮現處,二步、三步要從水上踏過去的剎那,身體驟然重如金石,咕嘟往水裡沉下去。水面雖吞下一人,奇怪的是並未興起大波浪,只一個大漩渦繞了一圈,附近破碎的月光像是往漩渦集中過去;但這也是瞬間消失,水很快就恢復平靜,不停地繼續流。船上,半空的酒壺裡,浮現小小的月影。經過相當時間,茫然的乘客才察覺到李太白不在船上。

墮入水裡的李太白,像做夢一樣看到各種魚像被風吹的樹葉從他的身邊翻滾逃走,接著他的意識逐漸不清,跟疲累已極陷入深眠一樣,感到身子一直往無盡的深處沉下去。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李太白恢復意識。無來由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時,不可思議的是比無可言喻的乳香更為甘甜的酒,滿滿流入口中。這酒,究竟是什麼酒呢?連應該懂得酒的李太白也不知道。李太白思索自己知道的所有的酒,既不是「洞庭春」,也不是「富水春」。不是「若下春」,也不是「土窟春」。不是「石凍春」,也不是「松醪春」。不是「竹葉春」,也不是「梨花春」。不是「甕頭春」,也不是曾在宜城紀叟酒肆喝的「老春」。「唉呀!」

李太白思索著。這當兒,那不知名的美酒又一口滿滿浸入。

「這不是河東的桑落酒,跟西域的葡萄酒也不一樣。跟烏孫的青田酒也不同。這清冽香氣跟用黃昏的驟雨釀成的霹靂酒有點相似;可是這舌感要如何比喻呢?這或許是從前被命名為『蘭生』的漢文帝的酒也說不定。還是隋煬帝的『薤玉』呢?不!不!或許是……」

李太白覺得不可思議之餘,出聲自問自答,仍然繼續思考。突然,被附近發出的科科的人的笑聲驚嚇到。環視四周,是因為黑暗呢?或者是李太白的眼睛看不見了?只有黑暗,什麼都看不見。這裡究竟是何處?那時,李太白的心裡終於生出這樣的疑問。剛才只注意到酒,把應該先有的疑問給忘了。

「李太白呀!你說的都不對。」

聲音又這麼說。

李太白的眼睛或許慢慢習慣了,終於可以逐漸看到周遭景物。循著聲音一看,在像透過輕羅的蛋白石色的微光中,看到一個陌生的老翁。最初第一眼看到的瞬間,李太白還以為看到的是哈氣而朦朧的秋天鏡中的自己。然而,他馬上知道不是。因為雖是白髮三千丈的老翁,他的臉上絲毫找不到任何像是憂愁的影子。反而,看到額頭、臉頰上充滿快樂開朗的笑意,甚至覺得不是童子,為什麼能夠這樣子?而李太白覺得這老翁曾經在哪裡見過。那是飲中八仙的哪一位?不!不!這老翁雖然像那些人,不過,氣質更好,在他的風骨之中具備了如幽谷的蕙蘭香氣的氣質。自然知道他不是俗人,李白覺得這或許是仙人。即使如此,這裡究竟是哪裡呢?

在仔細端詳老翁的臉之時,李太白的眼睛已經可以完全看清景物。剛才以為是哈氣而朦朧的鏡子,比明鏡更為清澄,像是蛋白石的世界的東西,比草入水晶的世界更透明。它被封在琉璃珠裡,如窺視森羅萬象極目所視,無論何處都只是一色的青色。即使佇立那宜城的清溪之畔,低頭窺視水中,抬頭仰望秋天的剎那,也絕沒有這麼青。甚至覺得住在這樣的地方,似乎連心臟都會變成青色。這無疑是在很深很深的水底,似乎連月光都無法到達,仰望只見寬廣的光從無限的高處,悠悠、搖晃流過來,把周遭全部滲染成一色不是嗎?譬如:由於過於巨大,我們的眼睛無法仰望的巨人之妻――那翅膀抵垂天之雲的大鵬,恰好可以站立的肩上的女人,行大海之中猶如涉淺灘之人舉步欲行時,不小心衣裳的一角掉落水底,發出乳光的紗製衣角浸入清澈水中,而它的上邊依然皎潔流動著。發出寬大如廣闊天空乳光的這衣裳,它的褶處成了淡淡的陰影,看來如從九天垂下的虹,那麼大,那般色彩,在水中斜向流過。或者,這些世界少見的珍奇的光,驚擾到貝的夢要成為珍珠不是嗎?由於看到這美麗壯大的景色,李太白喚起這怪奇、荒唐無稽、莫名其妙的大幻想。然而,比水中美麗的景色,比那只覺得恐怖的幻想,讓李太白更驚嚇的是,李太白不知何時自己變成魚了!

「李太白呀!你忘記我了嗎?我是你幻影裡出現的那隻鶴上邊的安期生。」

那個白髮老翁望著發愣的魚之李太白,又以溫柔的聲音這麼說。李太白聽了這句話,心想應該是什麼時候和五隻鶴二個清純童子一起看過的仙人。像這樣子不僅仙人就在眼前,那仙人還親切叫喊自己的名字的感激,屈身想跪下來;可是現在變成魚,還是剛剛的事,不知道魚的打招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心想至少像人一樣,非向仙人行禮不可,慌忙低下頭,卻變成搖搖晃晃地游。那樣子實在太可笑了,自稱是安期生的仙人笑出聲來。

「您是安期生嗎?」李太白看到仙人的笑容,被懷念吸引,忘記自己的難堪樣子,鼓起勇氣問道。「這裡究竟是哪裡呢?我每次呼吸時流入我嘴裡的美酒,到底叫什麼酒呢?」

仙人依然笑嘻嘻地說,「那個酒啊,你猜看看。你覺得那個味道怎麼樣?」

「我剛才拚命想著那個酒,可是還是不知道。難道這是真臘地方美人在口中咀嚼做的酒嗎?總之,我不認為是這樣的酒。」

「你這麼說就沒錯,我也放心了。李太白呀!其實,我最近要招待神女們舉行飲宴。所以今夜帶了滿滿一壺酒來。」

一看,體積不很大的白玉酒甕放在老翁一側。

「那麼,這裡是哪裡呢?」

「這裡啊,這裡是我釀酒的地方,酒河。」

依仙人安期生對李太白親切的說明:這裡是酒河,水清澄時叫粟清,濁時叫醠,沐浴紅色夕日則為醍,集樹木的綠色水滴,接受青色月光成為醽,有點白濁則為醝,稍清澄即為醆,為醇,為醹、為 、為醨、為醴、為醑、為 。味道因日期,因客人,因場所而不同。它不是含在美人口中過一宿,是從天廚溢出來的東西。據說連相傳西王母獻給漢武帝的瓊瑤酒,其實也是從這酒河淘取的。而,現在魚之李太白口中吸得滿滿的,即使連李太白也不知道,這並不意外。這種酒叫元碧之香酒,也是玉酒的一種。聽說李太白因為這酒獲得不老不死的生命。

哦!不老不死的生命!

魚之李太白聽到了,高興得忘我,側腹部的鰭微微抖動,尾巴拍動,雀躍。然而,一旦想起既然已經變成魚,李太白縱使難得獲得不老不死的生命,也不無無聊之感。突然想起月明的晚上,河面上劈拍跳躍發出銀色光的魚兒。既然已經變成魚,至少希望能夠跳到河面觀賞月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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