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東北邊】 賴香吟／空間轉型

◎賴香吟

◎賴香吟

去年歲末，我們去了馬雅可夫斯基環路五十八號。天冷地黑，百年老屋亮著暖光，聖誕樹也裝飾上了，兩層樓幾間廳室，分給孩子們做手工藝，玩遊戲，不怕冷的話，也可以到外院去吃烤香腸。

這個地方叫做庫提（KULTI），平常是兒童青少年育樂場所，遇上節日辦活動，裡裡外外忙碌的都是義工，倒咖啡的女士說，二十幾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的，活絡社區，也給自己孩子提供娛樂，只不過，當時孩子小，現在孩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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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年，算算就是東、西德體制轉換那段時空，馬雅可夫斯基環路許多屋子也有變化。原來東德國賓館，現為中國商業機構，天天掛著五星旗；幾間住過政治、文化人，後轉型為學術機構、圖書中心甚或瑜伽教室。五十八號政治氣味較濃，先是曾做蘇聯軍事聯絡處，又是蘇聯外交官邸，東德領導人何內克早年亦曾住過這兒，1960年代改由史塔西使用，直至柏林圍牆倒塌，東德解體。之後，在地方人士努力下，五十八號被列為古蹟，經營庫提至今。

五十八號門前沒有標示，屋內也沒有政治人物照片，只掛了一張孩子們在屋前的遊戲照，90年代的衣裝，占領似的愉悅。

威權機構轉型公共設施，例子不勝枚舉。不遠處另一個例子是昔日曾做總統官邸、辦公室的美麗堡，去年為紀念圍牆倒塌三十年，開放當年二＋四會談場地，供民眾參觀。所謂二＋四，指的是東、西德，加上美、英、法、蘇，這個會談讓二戰後延宕的德國主權問題得到最終解決，德國做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重新出發。

如此關鍵的政治空間，我們特意跑去參觀，但跟導覽員走向會場，一路納悶――這不是半年前來過的地方嗎？那時候，社區音樂學校在這個廳室做了期末表演，從兒童到青少年，拉的吹的唱的，生澀走音，大人笑咪咪拍手，躺在娃娃車裡的弟妹也不客氣地跟著哭起來――眼前人去廳空，又恢復了那麼點肅寂，導覽員展示資料照片，介紹當年圓桌會議，政治強人與國際權力，從維安到座位都費思量。

原來，此廳一年僅開放一日，音樂學校恰是借了那日場地。導覽員繼續講解空間修復，提醒我們腳下地毯特意留了一塊舊日的花色。走過去端詳，舊與新低調拼成一塊，既有歷史的殘痕，又有後來的孩子登台做他們人生的表演。所謂威權轉型，此時此境，真是再具體也不過了。●

■【東北邊】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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