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東北邊】 賴香吟／聖誕之前都是黑的

◎賴香吟

編輯室報告：

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賴香吟【東北邊】、週二川貝母【蝙蝠通信】；隔週週一黃麗群【愚人圖鑑】、隔週週二唐捐【委蛇錄】。敬請鎖定閱讀。

◎賴香吟

一年到了十一月，又濕又冷，更糟的是又黑。夏天，秋天，記憶還沒過去，就算陽光拉得斜長，仍是金黃燦爛，比夏天更美。直到刮過幾陣風，下過幾場雨，落葉滿地爛泥巴，天忽然就暗了。早上出門，下午回家，景物都是黑的，埋在人心的憂鬱因子難免冒出芽來，都說十一月是自殺率最高的月分。

又濕又冷又黑，就是不下雪，怎麼辦呢？孩子沒法出外嬉玩，悶在家裡就靠倒數月曆（Advent calendar），在百無聊賴的黑壓壓裡一天一點小期待等日子，等什麼，等聖誕，等禮物，等燈一盞一盞亮起來，既然一年留不住，就等一個亮晶晶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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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之前都是黑的。和朋友約在亞歷山大廣場附近碰面，去時路上遠遠看見瑪麗安教堂方向搭起半圓建築，吃頓飯，聊個天，回程一起走回來，見那半圓已成滿圓，我們驚呼：啊，摩天輪。

聖誕市集時間又到了。相比其他也過聖誕的地區，德國似乎頗為熱衷聖誕市集，整整一個月，每年地點、主題、活動大同小異，但每年冷與濕與黑也是一樣的，人們需要聖誕市場，可以說準備過年，也可以說無處可去，需要光，需要人心，寒風低溫，朋友相約喝同樣的酒，吃同樣的食物，看孩子們做同樣的遊戲。

今年市集我們去了柏林的瑞典教堂，熱紅酒與薑餅味道微微不同，攤子上有保存期限超長的脆麵包、越橘醬，蝦醬、魚子醬，還有麋鹿肉腸、美麗的毛織品。天暗下來的時候，身穿白袍，腰繫紅緞帶，頭戴燭光花環的露西亞少女出現了，她領著合唱隊伍緩緩穿過人群，夢境似的光與溫暖，確實是北國長夜裡，人心自然的渴望。●

■賴香吟，1969年生於台南，在台北、東京念書，現居柏林。曾任職誠品書店、國家台灣文學館籌備處。著有《天亮之前的戀愛》、《文青之死》、《其後それから》、《史前生活》、《霧中風景》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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