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達瑞／預售屋

◎達瑞

◎達瑞

「兩房的格局，戶戶三面採光，前後雙陽台，衛浴雙開窗，面對萬坪公園，視野上非常舒適；而且前後兩棟，每棟十四樓，一層四戶，安靜不複雜。」

而我們備妥了哪些？首付款、工程款、銀貸……當站在樣品屋中央，看著模擬陽台外仍屬重劃區的那片荒煙蔓草，想像起七樓以上的空氣正線流而來，那可能是任一週末，我渴盼的那種涼風裡的陽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了，世界可以僅止於此，微暖舒適。而妳，或仍未醒，或安安靜靜翻讀各社群網站裡所有朋友的即時動態，並無計畫外出，兩年半工期之後，大底、頂版、落架、交屋……我們更能等待了，等待時間輕手輕腳地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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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品屋描述了一種典型的未來，二十七坪，格局方正，主客房皆對外大窗，空氣流通佳，整體光潔明亮。相信彼此當下所想並不一致，妳希望將玩具蒐藏如青春編年一般做好陳列，我卻不時想捨棄更多雜物（不再看的書不甚合身的衣物不具情緒的紀念品），裝潢元素會是木質多或鐵件多？牆漆是若竹色或群青色？將如何安排沙發餐桌櫥櫃的位置以及家具電器之取捨？每一提問都暗示了雙方的差異性，而我們一邊在判讀彼此個性的齒輪嵌合（堅持的疑慮的可以退讓的）。

浴廁香氛呢？妳問。一個夢的輪廓架構清楚之後，則是內裡的感官氣氛。關於毛巾觸感、窗簾花色、植栽品種等等細微空間潤飾，是否為更難的抉擇？我們如何看待家庭日常的？是親密與熟悉感的恆久營造，或從每回返家至離門外出之間，即為一場場精緻卻易裂的夢的修繕與調節？對於生活，我們理解了多少？往常依附原生家庭的枝微末節：水電瓦斯費菜價或烹飪的基礎，我們必須重新思量通往明日的方式，並在兩種慣性幾何中，找出神祕的匯集。

「建案公設比百分之三十二，健身房閱覽室空中花園；周邊機能豐富，醫療學校商圈、三捷運雙交流道……」當退出樣品屋外，世界恢復原狀，彼此能否保持耐性與渴切？那仍是極其遙遠之路，也將有另一組、下一組的我們陸續踏入情緒相仿的此刻，考慮著陽光來向、車行路線、或者如何承載更深遠處的哀樂喜怒、病死生老。

我們暫且穿行於諸多建案，偶爾一起心酸偶爾又希望冉冉。想及此，至少仍能安睡，在繁忙世界與疲憊現實的涉渡之後，一覺醒來，等待於側的可能是另一預售屋的參訪行程，也或許，就是自己的房子了――所謂將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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