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樹屋

◎黃裕文

無所謂隱不隱藏

只是就習慣歸類為木部了

嚮往離地

垂釣雲

放牧黃的綠的葉子

晾四肢一整天

讓心靜靜地

醞釀新枝

鳥飛作偏旁

知了互為平仄

落在下風的人聽不見

小屋裡住滿回聲

地下的韻腳有點涼了

就揚起髮

在天空奔走

尋找對句

誰知道設好的梯子

會遞來一朵牽牛

鞋聲

簡短的日光

我們勤於修繕的棲所

置身人間，但保持

騰空

終於倒過來

把地球結成果實

【私讀詩】 看不見的教堂──讀黃裕文〈樹屋〉

讀好詩當如酣美酒，入喉後或辛辣、或酸澀、或溫潤，總是會為平凡生活帶來些許不凡刺激。讀壞詩呢？在中文系的現代詩課堂上，我與學生們就常為部分詩作的晦澀所苦。特別是那些裝腔作勢、毫無意義的晦澀，讀畢只覺得口燥脣乾，留下滿嘴味精大軍肆虐過的殘痕。只有偷懶的廚師才會全靠味精煮湯弄菜，莫非沒本事的詩人也是如此？一部詩選集裡只要有幾首這種必遭唾棄的偽現代詩，就足夠嚇跑一票徘徊門外的愛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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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難掩讀到〈樹屋〉一詩時的喜悅之情。是的，好詩不必拒絕晦澀，還應該歡迎適度的晦澀；但我們必須嚴正對抗那些假晦澀之名，行詐騙之實的金光詩黨（每次讀到文學史上那幾首被再三吹捧的「名詩」，真讓人有想打「一六五」報案電話的衝動）。所幸嚮往離開地面的騰空〈樹屋〉，還是帶給了我們一些期盼，一些溫暖，一些光。因為置身高處，所以詩中敘述者可以垂釣雲朵，放牧落葉，或是揚髮「在天空奔走／尋找對句」。本詩傳達了一種隨意的生活態度，敘述者安靜從容地以樹屋為家，首段的「無所謂」或「只是就習慣……」也暗示出對世事之不忮不求。我尤其喜愛其中「晾四肢一整天／讓心靜靜地／醞釀新枝」一句，用語平淡卻詩意飽滿；相形之下，頗為工整的「鳥飛作偏旁／知了互為平仄」就不免顯得刻意及造作。

敘述者欲以樹屋為棲所，莫不是要效法古今隱逸名士看破紅塵？非也，他清楚知道自己該「置身人間，但保持／騰空」。原來樹屋是所有受傷靈魂的庇護站，由詩人精心構築的，一所看不見的小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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