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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鄭楣潔／笠事
◎鄭楣潔
◎鄭楣潔
院落氣溫宜人，厝內地面散落黃色夾雜褐色塊如豹斑的片狀物，堆置竹葉垂掛笠緣尚未定形的半成品，還有疊高的笠胎、成綑的竹葉，牆面一張臉容收攝在金框裡，桌上三到六人份電鍋放進一碗隔餐剩飯，電視台正在主講佛經故事。
阿嬤見我來，蓋上鍋蓋，電視關了，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一邊聊著笠事，雙手一邊俐落地引線纏繞固定，讓竹葉逐層覆蓋笠胎。突然，我藉口說要給學生欣賞這老手藝，欲刻意向她捕捉一些影像，她急忙揮手表示臂膀腳膝都因姿勢不良痠疼而貼滿膏布，不上相的。然後，頭垂得更低了。羞澀不高調實在如笠的簡素。
其實不上相的應該是那雙老繭手，最無法入鏡美肌廣告，但倒是積累了不少生活經驗。例如她說現在進口的竹籜，較台灣材質易生斑變黑，傾向是氣候與土壤的地緣性影響竹葉革質，這推理當然不是依據科學查調，明顯是這雙老繭手的個人判斷。
慢慢地，我們不再一板一眼聚焦關於笠的正經事。「阮兜頭家的笠仔就是用在地長枝竹和桂竹葉籜編笠，我為他親手劈竹削篾，一道又一道……」老花眼鏡架在鼻梁上，吊在眼袋下，她若有所思地說著。
我想起來了，某天放學，細細煙雨，校門口大家打著時尚傘具撐開一片浪漫天地，唯阿公荷笠與孫攜手同行一幕突然從腦中掠過。
阿嬤經濟無虞，或許可閒賦生活，然至今依然編笠不輟，之於她，是否僅剩寄相思的價值？
這學期，我在本位課程生活領域設定了「關懷家鄉文化」的教學目標，帶學生來訪。那個上午，厝內依然散落一地胚料與半成品，新鮮的是阿嬤搭了件碎花裳相迎我們。院落裡，學生見她劈剖竹管，應聲而破，嘖嘖稱奇。或是雙手懸在刮青刀下方，如等待糖漿打發體積變大蓬鬆形成棉花糖的心情，等著捧起修整竹篾刮下的曲卷竹絲。她一邊示範又一邊朗聲解釋，那自信與神采溢於言表。
回程漫步街巷，一叢又一叢竹篁稀稀落落，風吹搖曳輕聲細喚：關於大小笠事，期待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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