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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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十五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作品輯10之8】 陳曙萍/聲音

2019/11/17 05:30

◎陳曙萍

某日,我提早下班在書房看書,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下午四點,巷口,鈴聲有節奏地響起,游過窗口,流進窄巷深處,漸漸隱沒。片刻的寂靜之後,音樂聲由遠而近,停在了巷口,是貝多芬的〈給愛麗絲〉,這時房門開了,上夜班的老公準時起床。

剎那間,電視機的聲音似午後陣雨,不是綿綿,而是傾盆,瀉落家中每個角落,時鐘的滴答聲頓時消失,客廳化身為攝影棚,政論節目火熱開講,「韓流、辣台妹、白色力量、反送中……」各種新聞流行語充斥於耳,名嘴們各自為政,炮聲隆隆,煙硝味中隱約夾雜著熱水瓶的水注入茶壺的聲音,茶壺拿起、放下與茶盤的撞擊聲。

一盞茶的時間在嘈雜中流逝,陽台上洗衣機的蓋子被打開又闔上,水「嘩啦……嘩啦……」流進洗衣機,過一會兒,水聲停了,「嗯……嗯……」洗衣機的馬達開始沉悶的低鳴,渦輪用力地來回旋轉,水花撞向洗衣機的內壁,名嘴們在洗衣的歌聲中繼續唇槍舌戰。

流理台傳來水聲,老公開始洗菜做飯。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五點多,政論節目似乎已結束,廣告之後,新聞登場,相較於名嘴,主播的聲音顯得優雅,可連線記者依舊以聳動的語言,誇張的腔調急湊地說明新聞現場的各種突發狀況,只是少了名嘴的火藥味。抽煙機嗡嗡叫著,菜「吱……吱……」在熱油中翻滾,褪去青澀,熟成一道道美味的佳肴。手機音樂響起,是老公常聽的藏族民歌,那種曠野中的吶喊壅塞在狹小的客廳裡,顯得刺耳。電鍋裡的水「咕嚕……咕嚕……」沸騰,米在沸水中膨脹。

各種聲音在客廳亂竄,書房那扇薄薄的門絲毫無力遮擋,我的思緒漸漸呆滯,書頁上的文字化為一行行亂碼,不再有任何意義。「叮」電鍋的開關跳起,飯熟了,抽煙機和音樂聲隨後消失,剩下新聞一直不斷地重複,只是換了不同的主播。我的手機響起,螢幕上顯示著老公的號碼,是他在催我回家吃飯。切斷來電,打開房門,老公一臉錯愕:「你在家呀!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吃飯吧,兒子有事晚上不回來吃了。」

「今天店裡生意不好,就提早打烊了。」我說。

吃完飯,我洗碗整理好餐桌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繼續看剛剛未看完的書,老公洗完澡又沖了一壺茶,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卻沒有按下,呆呆地看著電視機,瞳裡的光彩被暗黑的螢幕吞噬,黑洞一般。漸漸地,他開始手足無措,腳不停地抖動,不時地看看我,終於按捺不住,「老婆,你看完了嗎?我可以開電視嗎?」

「你不用上班嗎?」

「我今天休息。」

我點頭闔上書頁,閉上眼睛,任噪音侵入神經。老公焦慮的靈魂瞬間舒放,眼神光采動人。●

【評審意見】

攻防 ◎陳淑瑤

一場文字與聲音的攻防戰,文字於聲光色彩中毫無招架之力!家事可分擔代勞,心靈的平靜只能自力救濟,閱讀者的心聲,女人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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