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給孤獨】 李時雍／埡口

◎李時雍

◎李時雍

芒草還綠著，風起時翻湧如浪，緣著整片陵面，在我伸出的掌心。

那是走往山頂的最後一段路。兩側的山壁，托舉著愈漸遼闊的天空。我們悉心踩踏著石階而上，抵達目標的峰頂。山的邊緣，有座木造的平台，遠遠望見的是那座孤島，浮現在大洋之中。我不時壓著帽緣和衣領，耳邊只剩下芒草湧動的殘音。折返的路徑，宛延似大地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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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裡的一天，搭上了清晨的列車，輾轉行至入山口。我們沿途追跡著昆蟲及水的源頭。我記得某段石階歧徑的盡頭，矗立有一棵樹，在溪水日霧裡，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那天山林的深處，有一對蝴蝶的迴旋，靜默的梯田、細瀑，縱隊的學生登山隊伍。

多年前也走過這一段古道。那時為製作專題，帶著攝影的朋友，隨詩人一起步行至此。午後下起了日暑的熱雨。大片的雲，掠過海中的島襲向我們。在泥濘的坡路中緩緩攀行，漉濕、卻燦爛著。那時偕行的人都到了哪裡？舉著鏡頭的學妹日後搬到新加波，回來後我們見面的隔天又啟程布拉格。這幾年，斷續收到她寄自巴黎、羅馬、威尼斯、布達佩斯的明信片。

對著桌前的一扇窗，讀著遠方的消息。一小塊蔚藍的天空，在幾幢矗高的建築間時而落下了遠方的光。寫作博士論文的幾年，日子過成極簡約，日復一日地讀書、書寫，面向無止境的時間，算著呼吸和步數。

手搭木欄杆，雙腳自縫隙中懸空。瞭望著那座靜默看你的島。而後起身，牽起身邊的人。沿另一個山面緩行而下。九月。滿山的芒草還未有花。回到一座無人的月台。等待時，幾列火車疾駛而過。

日後我將回憶起曾在高處的那段山路，一片芒草等待著棉白的花絮自內裡綻放。我站在生命的中途。前頭還未顯露，而深感埡口的孤獨。●

【給孤獨】今日刊出最後一回。原為隔週週二見刊，因明日刊出第十五屆林榮三文學獎新詩獎前三名作品，提早於今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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