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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呂大明/ 渥汶尼大地

2019/09/08 05:30

圖◎王孟婷

◎呂大明 圖◎王孟婷

眾鳥的天堂

李白一生好入名山遊,他五岳尋山。見到廬山就位於南斗星旁,迴岸沓嶂都是勝景。

法國前環境部長尼古拉(Nicolas Hulot)不只是攬幽探勝者,他是一位探險家,也是保護大自然生物的部長。足跡所到之處,都是探險家的創意,天南地北、奇禽異獸,都在他攬幽獵奇的鏡頭與口述筆記記載中。

如果生命困在宿命論中,就要讀《莊子》:「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莊子:「〈逍遙遊〉裡那隻大鵬展翅飛到天池,大鵬兩翅拍打著水,濺起三千里高的水花,以旋風之姿飛上九萬里高空……」

斑鳩嘲笑大鵬說:「我振翼飛起,在榆樹枋樹間就停在樹上,就算力氣不夠停在地上歇息,為什麼要飛上九萬里的南方?」生活在小水澤的鴳雀也嘲笑大鵬,「我飛騰不過幾仞高,在蓬蒿間翱翔自得其樂。」

渥汶尼大地(Auvergne)沒有一隻大鵬,來演繹莊子「逍遙遊」的哲學,渥汶尼大地是眾鳥的天堂,眾鳥在這兒過著「逍遙遊」的歲月。

一隻灰鶯在樹林枝枒間跳躍。女兒就以「日本小詩」詩體吟出了法文詩(註1):「La fauvette sautille de/Branche en branche vers son nid/Tes petits t’attendent」(灰鶯跳躍枝柯間。/朝向牠的窠,/小灰鶯們在等待你啊!)──譯自Liou Shun Yiag〈La fauvette〉(灰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白晝夜晚交替,人說不完自己的故事,禽鳥晝詠夜誦,人在禽鳥的鳴聲中似乎聽到人間的悲歌喜唱。

我躡手躡足正面對一隻北斗七星潛水鳥(Cincle plongeur eur)(註2)一陣風攪起一片煙塵,是含著香味兒的落花輕塵。

飛奔的湍流飄來了鳥歌,那歌聲正催眠人們的金色夢境。

還丹

在渥汶尼大地,在賞心悅目的美景中,森林在四季變幻顏色,溪間清流,綠野小徑繁花綻放,柳樹在風中搖曳,風中飄蕩鳥聲的餘韻,鳥歌也在水面輕輕飄過……

來到渥汶尼大地,你會想起美國現代詩人羅伯特.潘.沃倫(Robert Penn Warren)的詩句:「我必須去到那裡/那裡沒有真實的東西/除了閃亮的大海/除了鳥/世界是寓言」。

我們的詩仙李白也樂於幻化成仙,手中拿著芙蓉花,去拜望天帝的宮闕。看見眾鳥在渥汶尼大地飛翔,也像在仙界飛翔,大自然的生態學莫非也沾染了仙音仙語。

「還丹」是道家經過燒煉的仙丹,李白登廬山迷醉仙幻美景,自覺服了道家的仙丹,一心要追尋南北朝謝靈運的山水詩境,李白尊稱他為「謝公」。

一隻海鷗停在巢中,慈眉善目對大地萬物展現微笑;「笑海鷗」(Mouette rieuse),人間再悲傷的情節,也不會讓牠收斂起笑容。那張微笑的臉是上主憐憫世間諸多的悲劇,就讓一隻鳥永遠帶著笑容來撫慰人世的創傷?

戴勝(Huppe fasciée),牠聲音「呼撲,呼撲」,牠的歌聲輕妙。四月初在原野與果樹林都可以聽到牠的歌唱,這時牠剛從非洲回來,牠想認識雌鳥,一見心儀的對象,牠的冠就展現了,儼然像位小王子。

戴勝的翅羽黑白交展,色彩鮮明,牠經常在地上覓食,吃昆蟲如蝗蟲之類,尋找石縫蟲巢,伸展長長的嘴吃蟲卵。牠也經常在耕地奔馳,找到老樹的樹洞哺育牠的孩子,四、五隻幼鳥八月間長成就飛向薩哈拉沙漠南部。

環境逐漸汙染(用殺蟲藥),戴勝的生命也受到威脅,如果人們想聽四月春天戴勝的好音,見到牠的采容就要嚴格保護大自然的生態環境。

我在渥汶尼野花綻放的大地尋找一種稀有的植物:Une fleur rare-L’aconit Napel,「舟形烏頭」。

我沒找到這樣一株豔麗絕倫,又形狀奇特的紫色花朵,莫非它是一隻鳥的化身?一踏入渥汶尼大地,也是踏入神仙地界,沒有李白的「還丹」境界又怎麼找到幻化的鳥形植物?倒是女兒隨緣,她見到旅棧園中含苞待放的鬱金香又吟出「日本小詩」:「Tulipe mauve et tendre/Tu es fermée et timide/O ouvre tes pétales」(淡紫色嬌貴的鬱金香。/羞怯而又隱閉,/哦!期待你將彩蕾綻放!)──譯自Liou Shun yiag〈Tulipe〉(鬱金香)。

在渥汶尼大地,走入眾鳥的天堂,懷著驚豔的奇遇,我們輕聲細語盡量讓自己與大自然間形成和諧。

「皇家風箏──皇家鷹/美在生存的空間/如鷹一般展翅飛翔/形成典雅而又永恆的形象」──美國現代詩人弗林格堤(Lawrence Ferlinghetti)

黑色風箏(Milan Noir)正展開牠的翅翼飛翔,一剎時落日遁隱它的彩暉,時間在牠的陰影下停頓了,白晝在群山暗影中結束。

痛苦揭開了一扇門,沒有盾牌抵擋靈魂的幽暗,而希望的球根在黑暗中尋找隙縫,人不會放棄希望……

黑色風箏像大地的英雄,牠披起黑袍,不在五光十色的色彩世界爭奇鬥豔,牠表現了覓生的技術,南征北討,牠也都是勝利者。

當皇家鷹(Milan Royal)出現,這位鷹的帝王身世不凡,展翅一米五,似乎與風玩起了遊戲,身上披著黃金色帶紋路的皇袍,二十年來因保護動物協會的重視,皇家風箏繼續在渥汶尼大地繁殖,冬季牠們離開渥汶尼大地,二月春回,牠們就返回故鄉,也有皇家鷹不願長途跋涉,就留在老家過冬。

皇家鷹築巢高枝,幼鳥六月底就長成,牠們飛離舊巢,秋天飛向南部,經常是成群飛翔像皇家貴冑組成的遠征軍。

可變噴嘴(Buse Variable)也是渥汶尼大地的鷹,尤其在冬天牠似乎帶給渥汶尼大地生命力,當眾鳥南遷,牠只移居附近的村落,成了鄉民的家常客,但可別認為牠隨和,牠警覺性強,敏感度高,牠遠遠避開人類。牠的羽毛顏色變幻無常,時而近乎白色,時而變成灰米色,在灰、白、米色間形成三種變幻的色調。

可變噴嘴飛翔的時間長,勇敢而又有耐心,牠經常觀察草間的動靜,草叢中的鼠類是牠的主食,也吃水溝中的老鼠、死魚……

三月初尋找婚姻的對象,牠在雌鳥前表演各種飛行的技術,神奇絕妙。夫婦會合建一處或多處住宅,合養二到四隻幼鳥,這就得看食物的貯藏量了。

可變噴嘴築巢大樹或高原上的草叢,或森林,住宅若是老宅就是巨宅。有時鷹巢下也有麻雀窩,純屬公寓樓上樓下的鄰居。

年輕的鷹很快就學會狩獵,渥汶尼大地冬天是可變噴嘴的客棧,花凋草衰的季節,眾鳥都已南飛,有了可變噴嘴,大地並不荒涼。

鶉居鷇食

「數叢沙草群鷗散,萬頃江田一鷺飛。」溫庭筠在尋找怎麼樣的境界?范蠡幫助越王滅吳後,仍乘舟悠遊五湖煙水間,溫庭筠稱讚他有忘機之德,他能忘掉世間繁複的心態,與山水為伴,過去的豐功偉業只如煙雲般散了,今後逍遙煙波清流間,想的是閒雲野鶴的清境。

我見到三兩灰鶴(Grue cendrée)就立在岸邊水涯,廣茫的湖泊就是牠們閒遊覓食的地界……在蘆葦叢中我們與一隻灰鷺(Héron cendré)度過一個午後,我們在蘆葦叢的另一邊,茂密的蘆葦叢隱藏我們的身影。與禽鳥共處絕不能驚動牠們,禽鳥生性敏感度高……

有一晚《紅樓夢》大觀園的姊妹在月下,在凸碧堂品笛,在凹晶館聯詩,一隻鶴在月光下撲翅池上,史湘雲才華敏銳,就吟出絕句:「窗燈焰已昏,寒塘渡鶴影。」令黛玉驚讚不已,她也吟出一句「冷月葬花魂」,詭譎的詩語,驚動了四座……

花有靈魂,鳥兒也會驚夢,在林黛玉的思維領域,天地萬物都有靈性。

那個午後與灰鷺道別,世間的「別」都讓我傷感,世間的「別」都像花濺淚,鳥驚心。

在閱讀人間的哀感動人的文學作品,在驚動天地,悲不自遣時,我會讀《莊子》來尋求另一處幽境。

莊子在〈天地篇〉借封人與堯帝的對話說出自己「隱」的哲學,聖人像「鶉居鷇食」,鵪鶉沒有一定的住處,飛翔也了無形跡,鷇鳥是鵪鶉的幼鳥,由母鳥哺育……

天下有道,與萬物同得生存,天下無道就追求內心的道德修養過起遁隱的生活,千年以後離世遁入仙界,駕起白雲來到仙鄉……莊子談隱的哲學,也離不了逍遙遊的灑脫。

在渥汶尼大地平生第一次見到鵪鶉(Caille des blés),鵪鶉不易見到人們見牠飛翔,一剎那間遁入草叢中。咖啡色的翅翼,混雜赤色與黑色小斑點,法國人的老祖宗將鵪鶉的歌唱名為〈還你的債〉(Pay de Dettes)。牠們在原野覓穀食,春天就吃昆蟲,在原野鑽洞築巢,幼鳥出生不久就跟著爸媽學走路,母親找來螞蟻的卵餵養幼鳥,牠們也很快學會覓食飛翔,十五天後一家人就遷移舊巢。

鵪鶉警戒性高,隨時防備敵人的侵襲,我驚鴻一瞥見到鵪鶉在長滿野菊花的大地歇息,沉默無聲,那是我讀莊子「鶉居鷇食」三十年後才在渥汶尼大地證實莊子的智慧。

一陣陣鳥聲在夜晚旅棧的窗外旋繞不絕,那是令胡人眼淚沾濕邊草,令漢使聽了斷腸,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那來自古城蒼蒼,大荒沉沉的旅客也聽到,雛雁失母,或胡兒戀母的哀音……●

(註1)仿日本小詩正盛行於法國年輕的一代,女兒專攻語言學,獲得索本大學Master二學位,擅長論文,也寫詩。

(註2)此文中所有鳥的名稱都譯自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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