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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廖偉棠/反送中詩抄
反送中-1
詩.攝影◎廖偉棠
反送中-2
二百萬零一
反送中-3
白雪之後是黑雪
反送中-4
二百萬之後是二百萬零一。
反送中-5
以後的數字永遠要加上他一個
反送中-6
以後的刺青永遠滲血
脫不去他的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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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之後是金色洪流
取代商場與政總的泥汙。
拔不掉他的星芒
一之後的二百萬永遠是一
筆尖穿刺傲慢者的裝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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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騰空是為了俯瞰今晚
壁立我們身側的無數黑暗
他匍匐,是為了撿起街道本身
撿起香港被踐踏的微塵
二百萬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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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罄的永遠是白花。
二百萬零一,這條路上每一彎折
都有他揮手如將空氣劃破
每一彎折再一彎折
直到游擊隊帶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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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6.16.
羽毛
- 悼2019年6月香港殉道者
這片羽毛
重過泰山
重過黑夜無法
碇泊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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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倒那些冠蓋
她們在西環的呻吟
壓倒那些畜牲
她們離不開的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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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倒那些被
塗黑的報紙
壓倒甚至那些耳朵
冒充的喉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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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羽毛,凝凍成冰刃
就不得不迎風劈開這一切
骯髒。劈開
我們:曾經造就你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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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6.29-30.
復活
1980年,約翰連儂死了
八年後在布拉格復活
三十多年後在香港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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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人,沒有發出聲音
只是把沉默壘成管風琴。
寫字的人,沒有寫下字
只是把墨擰成團。
貼紙的人,沒有貼上紙
只是把樹的靈魂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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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在十字街頭。
在城市疤痕上攤開。
滋生一個細浪淼淼的海。
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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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的人,沒有伸刀向前
他們用力把我們的喊聲
斫成箭頭、鳥的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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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劉曉波死了
有一天他也會復活
只要地球上還有海,還有可以拍擊的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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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7.13.
致無數人
你終於變成了一個倀
忘記了你被咬噬曾反抗的時候
你終於變成了一個倀
反口去咬噬那些正在反抗的人
你樂於撿拾老虎的牙慧
為血腥味興奮無比
你終於變成了一個倀
有時躲在電腦背後磨牙
計算著自己成為虎的日子
可是你知道這是死亡倒計時嗎?
你知道你懷抱的美食
不過是老虎的屎嗎?
你不知道
因為你終於變成了一個倀
一根腦袋被吃光舌頭穿上了鐵籤的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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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7.22.
困獸謠
鬣狗總是回到同一地方覓食
聞到人的氣息就深受刺激
棍子總是嫉妒能直立行走的人
必須一再把他打得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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鱷龜拉著失控的三套馬車
在蜥蜴叢中伺機下蛋
白色的裹屍布一旦拉下
毒蛾吞噬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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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呼嘯,照亮群獸在雜交
這是最後機會,催生另一個宿主
鬣狗總是回到同一地方覓食
最終也不會放過同類的骨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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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7.28.
逆風說的話
紙皮說:
不會,我不會把他們交出
他們以我為盾
和我一起領受催淚彈的燒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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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傘說:
不會,我不會把他們交出
我是他們的船,他們的翼
和他們潛行激流,五年如驟雨一剎
.
便箋紙說:
不會,我不會把他們交出
我們一起用虹彩拍擊高牆
我們要做撫慰他們裸足的細浪
.
鐵馬說:
不會,我不會把他們交出
他們讓我馳騁,讓我
四蹄迸出和他們雙眼一樣的火花
.
人民最後說:
不會,我不會把他們交出
木棉花在喑啞的街道寫眾人的名字
血跡遍地也有我的一滴
.
20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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