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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林文義/掌中集 - 上

2019/07/16 05:30

圖◎阿力金吉兒

◎林文義 圖◎阿力金吉兒

紙匕首

如果,寫了文字,倦而睡去,擱了三天後再重讀一次,文句不合宜,猶若南亞大海嘯突兀湧漫而來,經常是驚心動魄的,巨大挫折,敗筆了……

於是,從抽屜裡不經意地取出那枝來自遙遠新疆,維吾爾族的尖銳匕首,冷冽的刀鋒泛著雪之冰寒,血的示意,如果反手刺入胸膛?

鬼魅一般的,可怕的自戕想像。

總是自求最高標準的完美主義。

就如同少時拜讀三島小說:《金閣寺》深切領悟的心情──少女已卸下浴衣,露出花朵香味的乳房那即將至樂的情欲;無比神聖、莊嚴的塔頂那在暗夜,泛著月光似的金鳳凰,俯視而來的凝重……

匕首,月光般,橫放在空白稿紙上。

處女之泉

所以,絕對不能夜醒時,外出走動;那是鬼的領土,神的沉睡,人的夢域……三合一錯覺,沒有對錯。

更年期的半百女子,眠中乍起,想到少女時代十七、十八初綻一朵花,鮮美在沐浴時臨鏡裸身,不免羞怯……浴缸水暖,妳最初的:處女之泉。

早前同名的西方電影亦如是。

少女情懷,總是詩。

不想半百女子再臨鏡自照之時,微歎青春不再;妳也曾經少女啊,我記得,也許揣臆,那時我還不認識妳,但願那記憶停格在遙遠的90年代,前世紀第一次見到妳。

多麼瑩潔且亮麗的桔梗花。

紅與白,紫和綠……少女的妳。

夢遊,挪近井邊,純淨的泉水。

手抄的紀念

女兒送的:歐洲古典筆記本。

太精緻了,如何下筆書寫?日記、手帖或者自然、自在的十四行詩……就怕拙劣的手跡壞了筆記本的美麗。

於是,試著抄錄心儀的詩家名作。一首又一首再次拜讀,從前未讀或錯過的,終於真正回返了,六十六歲的讀者,另一種心境,反而深諳可以傳世的好詩,等同於自我人生。

昔時青春年代,手抄的是被認為禁忌的:魯迅和沈從文小說、詩的艾青與何其芳……課堂上不想聽,動手抄寫,教授走過來,翻看我那匆促的筆記本──啊!同學,這是讀不得的,滔天大罪,你,小心。

那白色、無聲的黑暗年代,教授良善地未舉發我,想也是愛讀之人。

索引問答

請教:日治時代詩人郭水潭作品〈廣闊的海〉是公元19……幾年寫的?

應鳳凰在前,張恆豪在後,LINE來準確的時間──1937年1月。

何等感心的:索引問答。

引領我回到,童年時代的大稻埕。

我的太平國校小學,怯生生的不知所措,三年級未婚女導師一記耳光,讓我此後一生,左耳失聰,失去平衡感,不能騎雙輪車,我被懲罰的理由是:家境貧窮……我一直想問──貧窮是罪嗎?

妹妹 妳小小的胸脯

想必會受傷吧

郭水潭先生之詩,讀來多麼地心疼。八十一年後,失聰的左耳,依然喊:痛!

龍與蛇的距離

舊曆年生日:屬龍。

新曆年生日:屬蛇。

妻子笑說──生日好幾次。

晚報出生四十五天。據說彼時的台北市大同區公所警告我驚惶失措的母親;再不來報出生年歲,罰十五塊錢。

於是,我多活了四十五天。

若是屬龍,是否非凡騰達?

屬蛇是身分證記載的生日……

龍之暴烈,蛇的陰柔。

我的文學,交織在龍與蛇之間的距離……都是繩子般的:爬蟲類,只是世人不曾親見之龍,多了四條利爪狀的四條腿,蛇是以腹肌行走;艱難可知,但又認命。

我是這樣一個人,非龍即蛇;再靜靜地書寫,請不要吵我。

燃高粱,杯碎裂

一只京都的玻璃杯,倒了金門五十八度高粱酒,用火點燃……究竟是酒精度太高,或是杯子太脆弱?竟然「碰」!一聲,碎裂了!

想起青春年代,戀情輕易裂解,一次爭執就無形地分手?不必說:抱歉。天涯海角再也不見。

歲月流逝,四十、三十、二十年,妳是否在生命回憶裡,依然記取,或早已遺忘……我,沒忘卻。

於是,文學留筆,若有似無。

美少女,年華老了,妳,好嗎?

時間一如穿隙的小白馬,當年帥氣的少年終究也老去了。

一只京都的玻璃杯,小小的盈握,碎裂後滿桌酒香,兀然怔滯之我,毛巾擦拭,有何感覺?

人生船

一○一大樓,夜色漸攏的向晚,亮起詭譎的霓虹光焰;資本主義、炫富的虛矯,一支倒插入土的祕教匕首?

台北東區最繁華的信義區,從前的四四兵工廠,白色恐怖的50年代,被以「匪諜」罪名,槍殺無數知識分子的惡地;夜來,冤死的鬼魂還啾啾哭泣嗎?後山埋骨三張犁。

意外在誠品信義店,驚喜遇見久違的:《人生船》。向陽主編,三百六十六位作家的日記,合集成九百頁大書,版權頁依然是初版的1985年7月。

人生一條船,悲歡渡日月。

帶著它回家,彷彿沉甸的歲月回眸到三十三年前的,青春正好。

書中人,離世幾稀?說心事,日記最真實……送給自己的六六生日禮物。

對畫

熄燈入睡前,習慣地向著客廳相對牆上的兩幅畫,道晚安。右是水墨的:于彭,左是油畫楊興生,都辭世了。

前者比我年輕,後者比我年長,四十年前就相識,皆是可以真切交換心事的極少數知音;先後因病逝去,某一部分的我,彷彿也跟著他們死去了。

沉沉睡著的我,時而祈盼夢中見;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談話,冷如水、熱如火……生前一杯酒,死後不入夢。

難道是怕我憶及青春時,與之交換生命悲歡離合的些許幽微的含淚輕歎,彼此同消萬古愁?

夜深人靜,兩幅留給我紀念的遺畫,是否對話悄聲談起我?

那個從繪未竟,轉折成文學的人……你們逝別後都好嗎?晚安。

我的淡水河

大器且慷慨的地產老闆,交待下屬的美女經理:林先生只要出價,樓就賣他!

非常漂亮的樓房十二層,向來喜愛寬闊露台的我,初時不免在看屋當下怦然心動!猶若一座鋼琴般造形,位於紅樹林山坡上的華廈,放眼望去,淡水河靜靜流向內陸的台北城……

只能回望,背向出海口?至少可對看觀音山……怎麼怎麼前景如:石敢當?一座三十層大樓遮掩了觀音鼻尖了?問號萌生,背向淡水出海口,我多麼渴求面向太平洋與台灣海峽的晨霧與夕照,何以再讓我佇立露台,回看滾滾紅塵的台北內陸呢?

淡水河幽幽,關渡橋紅紅。

年少時存在一個決絕且堅實的祈盼:住在淡水,那一片大海,不渝之愛。

加山雄三

知心的大直友人寄來一則影片:日本明星加山雄三與台灣歌手鄧麗君的合唱曲,帥氣和美麗的組合,1988年。

直覺的童年記憶──大稻埕延平北路的第一劇場的黑白電影:《紅鬍子》。慓悍的醫生是三船敏郎,助手就是青春英俊的加山雄三……

這部電影的導演:黑澤明。

深刻未忘的記憶,彷彿永恆。

那時候,童年之我是小學幾年級?何以《紅鬍子》至今仍深刻未忘?

人道主義,救苦蒼生的懸念吧,猶如我半世紀接近的文學書寫……一部黑白電影無形中啟蒙我,以蒼生為念。回眸又是半世紀一過,帥氣的加山雄三,美麗已故的鄧麗君,合唱一首歌,華語前日語後,致敬。

五月二十日

三十年前,台北城中分局的惡夜……

北上抗爭的農民憤怒拋擲高麗菜,警察用土石堆積,而後發布相片,譴責農民是:暴民。

李登輝總統不發一語,想是瞧著日本時代,那名叫:岩里正男的少尉軍官的長筒皮鞋,喝著大吟釀或燒酎,看著子夜電視新聞,微笑。

我在現場焦慮著,採訪新聞時是記者的職能,自詡一定要客觀、冷靜……嚼口香糖,輕慢不屑的電視主播笑問警察局長──何時要驅散?我們的SNG等著現場轉播……笑意猶若節慶。

如狼似虎的鎮暴部隊,盾牌和電棍,毫不留情地打在靜坐的大學生身上……未忘的記憶,曾經留在我凜冽的文字裡,都三十年前了……

咖啡醒酒

手機時間:晨時六點十分。

不相信,何以拂曉未來,夜暗依然?幽幽深藍……墨水的顏色,確定和不確定的分野;思念隔著五公里之外的妻子,妳都好嗎?還在夜未眠,勤寫珠寶書,倒一杯酒遙敬妳,累了就睡。我說。

去年九月下旬的:馬來西亞旅次,為了探望病中住院的馬華作家林金城。首途麻六甲,後至吉隆坡,終於見到他。

六點二十分,天際線一片紫……掙扎著彷彿不情願天亮。未眠之我小酌,心想助眠卻逆反地醒著,一樣禿頭、帥氣的作家林金城,我竟而聯想到:捲起千堆雪的高雄市長韓國瑜……?三千公里外南國,三百公里外港都,祈盼一切安好,無事不生非。

早安。泡杯怡保白咖啡,醒酒。

篝火之冬

那年,尖石部落的:巫用、寒娜伉儷接待我抵達,入宿的盛宴是,獵取一隻飛鼠,冰凍的睪丸,是最驚喜的迎賓敬意……和著小米酒,不敢嚼咬,我一口吞下,乒乓球冷硬地直通胃部……

荷蘭豆、水蜜桃的林園,還是小學生的泰雅公主:邱松梅在燒暖的篝火後走近,像隻小蝴蝶……他們直說:跟你長得好像,如女兒啊!

二十年後回想,如果是女兒,我就是疏離的無血緣的父親……松梅成年後是新竹醫院的護士,而後結婚,我不曾接到喜帖告之。

那年冬天很冷,篝火很暖,燃燒的杉木泛出香氣;他們都入睡了,我還醒著,雪山山脈子夜的天空星光如此燦爛……二十年後遙敬一杯酒。

未題:十四行詩

想念,靜靜離去的人

告別不曾預告

莫非,怕我傷心

焚你身,靈骨塔什麼地址

我想帶著白色桔梗花

去探訪你們……

生,離,死,別

喧,譁,安,靜

我都為亡故之人念十次

《心經》猶若十次驚心

名字,留在文字裡

永恆的惦記,我還苟活著

淚下,實在是不知所措

靜靜離去的人,想念……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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