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楊佳嫻／【吾輩與貓】 衣沾不足惜，但使貓無違

◎楊佳嫻

家貓的領地意識，最顯著表現在兩點：第一，紙箱；第二，衣服。

凡出現新的紙箱，裝書的，裝罐頭的，裝主人失心瘋亂網購的衣服的，一概占領。紙箱沒打開，先巍峨若王者挺立於箱頂；紙箱正在打開，則探頭探腦伸手伸腳好像牠本貓會讀書會開罐頭似的；紙箱內清空完畢，則狐狸鑽雪地一般，一躍而入，試著橫躺看看，躺之不足則咬，咬了就甩頭噴到椅子底，家裡髒亂不堪都是貓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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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太多貓主人血淚控訴，我打定主意，不幫牠們買各式花俏貓窩。凡是人類自己不想用在自己身上的（覺得蠢），就會想讓貓用用看（想知道可以看起來蠢到什麼地步）──恐龍帽，吐司墊，金字塔，虎皮背心──然而真相是，買了個一千五百元的草莓貓屋，興沖沖當著貓眼前拎出來，裡頭甚至撒了點貓草，想勸誘貓過來，然後就可以拍照笑牠蠢，貓卻只是走來聞一聞，踩一踩，再一臉淡定走到旁邊的爛紙箱去睡──

或者，還可以有另一個更溫暖的目標：人類剛剛脫下來隨手搭在椅子上接著滑到地板上的那件外套。一屁股就坐上去，然後躺平，打滾，蹭啊蹭，甚至舔一舔，磨個牙，彷彿在宣示：你是我的，你帶你的生生世世來讓我打地舖。每一件洋裝抖一抖，飄散出貓的風味，出門的煩惱是到底還有哪一件衣服不會貓毛亂飛。貓以牠的身體來蓋章，悄無聲息的那種掠奪。

捷運車廂裡，擁擠時刻，忽然發現前面那樣努力拉著吊環保持平衡的乘客，黑呢大衣上全是細毫，銀白、黃變黑、黑變灰；時間無涯的荒野裡，不禁生出故知之感：「噢，你也在這裡嗎？」你也懶得清貓毛就出門了嗎！●

註：文中改作了周夢蝶詩句「我是你的，我帶我的生生世世來／為你遮雨」，以及張愛玲〈愛〉的結尾。

■【吾輩與貓】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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