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徐珮芬／逃身

◎徐珮芬

「掰掰――」尾音隨著門被鎖在外頭，留我呆坐在散落一地的家具之間，左手機械性地撫摸著愛貓的背脊。

「又剩下我們兩個了。」我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看貓，反而轉頭往窗外望：好奇怪的天空，台北的天空，經常無雲也無光，像一片剛粉刷過的白牆，直直地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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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前，我自殺了，在和戀人劇烈地爭吵之後。毫無懸念地將曬衣繩拋上晾衣桿，然後把自己的頭套上去。死就是這樣。

自殺行動成功了。後來，我只剩下身體還活著，勤奮地重複生前的行為：寫稿、回信、泡咖啡、拖地（先用靜電除塵紙乾拖一次，再用號稱有殺菌功能的檸檬清香濕巾滾一輪，讓小小的樓中樓瀰漫著詭異的人工香味）。

貓忍受不了假水果的氣味，逃竄上樓去了。我盤坐在沙發如一尊被砍頭的觀音，暗忖死了真方便，鼻子比生前遲鈍得多。以前，一支不知從哪裡飄落的羽毛，就可以讓我肝腸寸斷好幾天。

窗台擺了幾盆長得不甚好的小麥草、貓薄荷和鼠尾香。小麥草從建國假日花市帶回來的路上被壓壞了，我把那幾根折損的枝枒拔起，往貓的飲水碗裡丟，一邊盤算著屋主幾點會回來，在那之前，我應該要把地板再拖一次吧。

或許這間房子裡的植物也死了，我才有可能為它們澆水。印象中的鬼魂，不該是一縷輕煙嗎。怎麼我還能好好地做家事，而且做得一如生前般拙劣呢？

有太多事我不懂吧，畢竟，我是靈界的新「人」，很多事情，再麻煩前輩們多多指教了。我對著運轉中的滾筒洗衣機誠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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