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李時雍／【給孤獨】 知人

◎李時雍

鋪開的地墊，在扇形的廣場上，像個小小的島。擱於島上的物事，在曝照的日陽下，閃閃發光。

那是從橋的那頭走來，從學院、從鐘樓，或步往階下湖岸的交會處。日裡學生們往來，趕課、吃飯、走返宿舍。社團的篷帳有時就立在沿途。當我經過時，守在攤位旁的同學，從陳列墊上的唱片間，遞來一張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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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後我加入電影社。但如校內幾個文藝性社團的成員，時常參加彼此的活動。我記得在人社院一處階梯下，看戲劇社搬演的伊歐涅斯科《課堂驚魂》，懸掛的帷幕，鑿開幾個窗洞，洞裡人影詭譎浮晃。我們在閒置的穿廊藉斑駁牆面放映電影，《瑪歌皇后》、《麵包與玫瑰》、《魔法師的寶典》。有些人遇多也就彷彿認識。應是熱音社的社員，指指我手上的專輯說：「一個新團，聽聽看。」

唱片在唱片機裡空懸，幾秒的靜寂，鈸音輕盈亮起、琴音輕快的旋律流瀉，鼓點、貝斯，幾個小節後，女聲vocal哼起第一句歌詞：「意義是流動的線……」

那幾年我住在校門面向的一片遼闊草原後方，一幢獨立田野中的小屋頂樓，敞開窗，能望向鐘塔，望向極遠的平原日暮。我總是像這樣待在房間裡看電影、放音樂。那是2003年，那樂團名為Tizzy Bac，更早前我曾在一張合輯《崩代紀事》中聽過她們的單曲〈Slow Ride〉，很喜歡，卻沒記得那有點古怪的團名。那天我坐在窗前，忘了重播這張《什麼事都叫我分心》幾遍。

後來，我曾在駛向府城的火車上，與友人挨擠在車廂角落，一人一邊耳機，聽著剛到手的《夏季熱》。曾在生活陷於無底的寂寞裡，一遍一遍聽著「快樂有雙翅膀／可總是飛錯方向」。無數次現場。也曾和弟弟在書店的屋頂音樂節，跟著歌大跳，揮手像能摸到低低的雲……

回到台北的秋天，等到闊別多年的新專輯，來到現場聽《知人》的發表會。半年後另一個週末夜晚，自華山《知人》最後一場巡迴離去。騎著車穿過城市，又想起那間房間。唱片空懸的靜默片刻，我並無預期下一秒將聽到什麼樣的音樂，也不知道接下聽到的每一首歌，將陪伴我度過漫漫的二十年。●

■【給孤獨】隔週週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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