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李時雍／【給孤獨】 紙條

◎李時雍

褐黃的埂徑，像織在廣袤田野上的紋理。綠草的浪湧，直退向極遠的天空。天際是一張茫然空無的臉。濛濛的光霧裡，隱隱有橫列的電塔，線條剛硬凜冽，矗立像邊境的哨兵。

遠離平原，我才想起這路程竟未拍下任何照片，南方的景致在列車窗外即逝，匆匆留存一幅畫面，旋駛入苗竹山間的隧道群，此時我又重讀了一遍手上的紙條：「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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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於結束一日的鐘響後，還兀自亮著它熾白的光。在學生餐廳簡單吃過，走過六點多趨濁的黃昏，回到那位處二樓邊沿的空闊教室。

這星期我來到旗山近鄰一所大學的文學系，進行系列講座，兩天半時間，密集排有八場講題。抵達第一晚，沿著行道，緩緩繞行這僻靜恍似我曾讀的嘉南校園，夜間唯有的聚光，落在排球場上，擊球與呼喊在靜夜格外迴響。餘外已沒什麼人。一幢宿舍大樓敞亮每個房間的眼睛。我在僅有的超商買些吃的，遺漏的牙膏、毛巾、沐浴乳，返回住宿。

樓面長長的廊道陷入塗深的暗中。回到房裡，讓落地窗的帘帷敞開，窗外雲霧沉厚，有蟲唧鳴細細，就著一盞燈，準備接下來兩天的課。

日間，學生一班前來、換一班離開，在講台上，我看著聆聽文學或寫作為何的同學們，某些閃亮的目光或也曾經是自己的；喜歡寫詩的女孩，那說在讀尼采的男生，校園報的編輯。晚上，來的同學少，可以幾個人圍在長長的桌邊，談深深的事。

聯繫的友人是舊識，多年前曾一起採訪寫稿，機遇巧合在此重遇。最後一堂課後，她陪我收拾、走往站牌，趕搭下班巴士。臨走時，幾天裡已面容熟悉的一個女孩，從長廊那頭叫住我，遞給我一張紙頁折成的信。

離去的車宛延穿行在山徑，後兩天，南方豔日晴朗，山色想必是青蔥燦亮的。但讀信的我，始終忘了回望。●

■【給孤獨】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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