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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蔡素芬/【垂釣童年】10之8【1960年代的童年】 - 城鄉移動

2018/08/22 06:00

圖◎川貝母

◎蔡素芬 圖◎川貝母

60年代應是台灣經濟社會轉型變化最大的年代,人口從鄉村移往發展中的城巿,鄉村人口流失,主要城巿人口不斷增加,舊屋拆除,新樓菌叢般成長。為了經濟目的,人們必須迎上農業社會轉向工商社會的節奏,一個城巿的人口海綿吸水般地迅速膨脹。

學齡前住在高雄鹽埕區,大勇路五福四路附近屬地,印象中無處不是人。大新百貨和大勇路像後花園,來訪的親友總要往那裡逛,碰上節日人擠人。有個過年,人潮擠爆大新百貨,我被左右的人群推挾上手扶梯,又給推挾出手扶梯,寸步難行。在那年代,百貨公司彷彿遊樂園,即使不為購物,也要到此一遊,以證明身在高雄或來過高雄。

我們的左鄰右舍大都非高雄本地人,大家互相見面會探問從哪裡來。這些探問的人分布各處營生,白天住家附近剩下孩童和少數婦女,孩童們成伙到街上看新開的店,到愛河邊走動,甚而到同一戶人家看電視。

電視和電影,是60年代主要的影視娛樂,但電視還不到普及,難得誰家有電視,大都願意開放讓鄰居進屋觀賞。看電視的樂趣不只是畫面,還有滿屋子的人氣和喧譁,窄小的客廳變成交誼廳,一個特別的畫面橋段可以引起大家七嘴八舌批評,或群聲讚歎,當然因意見不合而吵架的也有,屋主孩子氣勢凌人驅逐其他孩子的也有。看別人家的不如看自己家的。家裡有了餘錢的,會最先添購電視,其次冰箱。

父親喜歡追逐電影,四、五歲就常隨他去電影院,幽暗的空間,光影流轉,有些畫面很深刻,有時擾夢。 最近的戲院在熱鬧的大勇路上,許多攤販迎門,門口有些雜亂,孩子們穿著塑膠拖鞋,霹啪霹啪在攤販與戲院門口間奔走嬉遊。往往走出電影院,分不出東西方向,那種迷失感和腦中還熱烙的影像畫面纏繞,雖已走出戲院,卻又不知身在何處。

最愛的是野台歌仔戲,鄰近區里,有廟會酬神,必有野台歌仔戲,逢上作醮,廟前兩側馬路搭了好幾個戲台拚場。戲有下午場和晚上場,一場演下來需兩個小時以上,再遠都搬板凳去看戲。沒野台戲時,有唱片,記得有一張楊麗花的黑膠唱片,白封面上是俊俏的小生扮相,唱腔非常清亮有力,下午時分,鄰居婦女重複播放著,我坐在她家裡,幫點手藝小忙,只覺午後和緩的陽光,因那歌聲,整個下午變得很悠長。

附近有戶和善的人家,從更南邊的小鎮來落居,小小的院子裡有頭牛,傍晚時我和童伴趴在他們家的矮牆上看牛,牛的眼神永遠向下,不知為何有天就流了淚。過不久,他們遷走,我一直納悶不知那頭牛是否自己走過馬路?牠走在處處矮平房的街上,可能找不到一塊濕軟的泥土可踩。城巿已容不下一頭牛,這家人和這頭牛到底去了哪裡?

所有事物遞換變化得很快,附近時不時拆房子,日式木屋一間間拆,二樓三樓的混凝土房子成排蓋起。馬路上車子愈來愈喧囂。鹽埕區人口也愈來愈多。要升小二時,我們搬離這區,往新興區域的新房子去。那裡偏遠些,沒有人來人往衣著鮮麗的人影。幾排樓房組成的社區,左右隔著老工廠及空地,又是另一新社區。社區旁的空地,成了新樂園,偌大的空地有溝渠,溝裡有小魚和蝌蚪,社區的孩子去那空地上抓蚱蜢、撈蝌蚪、打陀螺和彈珠,女生喜歡拔草玩「楚霸王」,一種將結穗的草頭打結,各持一支打結的草交叉穿心,各自用力拔草,看哪支草可將對方的草斷頭,誰就是贏家;也愛追逐蜻蜓、豆娘飛行的行徑,趁牠們停留草脈上時捏指抓拿,又鬆手放飛。誰學騎腳踏車就到那空地去,一人學騎,多人助陣。如此空地上的遊玩,已成全了童稚的玩心。

空地也是重要的娛樂場所,有時康樂隊在傍晚來搭景擺音響,晚飯過,大人小孩圍聚過來看表演,先是一段歌舞,演唱到中段開始賣藥,賣藥帶有強迫性,剛才演唱的青春嬈嬌女郎將藥遞過來,先生,你是買還不買呢?

再過幾年,已翻到70年代,因少棒隊在威廉波特奪得世界少棒冠軍,而掀起棒球熱,這空地成了社區孩子的棒球場,哥哥弟弟們打棒球,姊姊妹妹們在場邊加油,輸隊請贏隊喝紅茶,紅茶為盟,社區的媽媽們隨時待命熬紅茶。女生不打棒球,拿白粉筆在巷子的地上畫房子跳五關,一樓跳到頂樓,每個格子房間都得踩到,比誰速度快,或者跳繩、踢鍵子。這些在當時幾乎不花什麼錢的童玩,打發了玩樂時間。

社區最常來的是一個賣肉圓的攤子,這位中年男人一推著攤車進入兒童嬉鬧的巷子,孩子們立馬圍上來,有的要淋上甜醬的乾肉圓,有的要肉圓湯,湯上撒下芹菜珠、油蔥和香菜屑,整條巷子都聞香。有時巷子來了剪頭髮的、賣菜刀磨菜刀的、賣布的、賣收音機及各式新鮮貨的。我尤其喜歡看賣布的把幾十種花色的布鋪在墊了底布的地上,婦女們圍過來挑選,七嘴八舌拿布在身上比對適合的布料,賣布的舌燦蓮花,誰比在身上的布他都講得出那塊適合做成什麼樣的衣服。不幾天,我就會隨著母親去裁縫店,裁縫師滿室的衣服與布料飄散特殊的染料味,布上、地上散落線絲,一段段,這些線牽牽絆絆成就一個女人的美麗,剩下多餘的,成為裁縫室最欲掃除的線渣。我們會帶回一些殘布,或者母親自製衣服時也會留下一些殘布,這些殘布拼拼湊湊,有時成為我的一件洋裝,穿出門都受到讚美,那是出於母親利用餘布的創意。60年代的人穿衣服非常講究,女士仍然倚賴裁縫師,沒有撞衫的困擾,但仍有流行的趨勢,衣式可能類似,布料花色和衣服褶線位置則各有變化。跨到70年代,成衣漸多,漸漸不時興裁縫製衣。60年代跨向70年代,突然流行起喇叭褲,製衣業四起,自那後,就沒穿過一件母親裁製的洋裝了。

居住城巿,所見五花八門,熱鬧是熱鬧了,形色的晃動難免浮躁,一放寒暑假,迫不及待要回海邊的鄉下。那裡有更小童年四處遊走的身影,因眷顧,必須回去重拾。鄉村生活單純,生活色調一致,但有空曠的土地和溪流,便有可踏足之地。那裡只有最貼近自然的玩樂方式:走在風日裡,觀天觀海觀地。有溪流就有賴溪流為生的生活方式。我們往溪裡掛網捕魚蝦,或垂釣。

年幼時,我只能拿小網在溪流灌入的池塘邊等待魚蝦入網,去了城巿又回鄉,升格為可以坐在橋上垂釣。工具很簡單,隨處撿一支竹枝,哥哥會協助將桿頭削出一個縫隙,嵌入釣線,牢牢纏繞打結,釣線的尾端綁鉤,鉤上繫蝦肉,我們坐在溪溝的橋上釣魚,潟湖竄流進來的水域,水緩魚多,每次都有收穫。天寬地闊,風靜水清,釣魚之樂不在魚,在那安靜的水雲間。這片安靜銷抵城巿裡的喧鬧。二十六歲時,某天坐在科羅拉多一萬多英呎的高山湖泊岩石上垂釣,用的是專業釣桿,山光水色寧靜美麗,望著美景,安靜等待魚兒上鉤,想念的是六歲那土法隨興的釣桿。一行五人垂釣,只有我這菜鳥釣到三條不易上鉤的彩虹鱒,心裡浮現的景象是幼時的橋上垂釣。

或許受益於幼年城鄉移動的經驗,在鄉間安靜垂釣欣賞自然聆聽自然已形成了一股力量,滲透往後歲月,習於在喧鬧與安靜間轉換,任時空更易,都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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