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啟示錄】大水過後

@金泙漫

小時候，愛下雨的日子。每當有人問我說喜歡下雨還是陽光的日子，總回答雨天。雨天濕淋淋，滑答答，瀰漫著清涼的氛圍，敲打出有節奏感的音樂，比美術課本上的水墨畫更加變化莫測，總比千篇一律的晴天有趣多了。

長大後，一見雨絲，卻有一絲憂慮。我曾跟在某位地方首長身旁八、九年的時間，做些服務民眾的工作。每次下雨，就怕有水災，殃及民眾。因此首長每年編列水利經費，整治河川與水溝，甚至向中央爭取到三、四億元經費，建設滯洪池、抽水站以及將舊有土壕溝加高堤防，大致解決了長久的水患。但是，這畢竟是屬於較不受注目的水利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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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離開崗位，但是每次聽見落雨聲，心情還是習慣糾結。特別是最近聽到老同事說，新的首長有新的思維，大砍水利經費，將錢挹注在辦理各種吃喝玩樂的活動上，以吸引大家在FB上按「讚」，營造自身努力翻轉地方的形象。其實這種舉辦煙火式的一次性活動，並非僅是某地的情況，而是全台皆有的普遍性問題。問題就在於，這種看得見的政績，可以立即獲得民眾的掌聲；但是在災難來臨時，真正需要的卻是看不到的隱形工程。

就在這幾天，當一場非典型梅雨搖身一變為茫茫大雨時，全台同時陷入淹水噩夢。看著新聞中怵目驚心的畫面，氾濫成災的洪水從電視機裡面，流向了我心深處。滾滾流竄的濁水淹沒路面，一輛紅色的轎車隨著水波載浮載沉，公車亭中一對祖孫緊緊相擁而不幸被洪流沖走，倖存的人坐在公車亭上面無力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這些真實的災難，讓我想起七等生的著名小說〈我愛黑眼珠〉。故事內容是：主角李龍第要去接妻子晴子下班，並買了她愛吃的麵包與一朵香花。忽然一場暴雨，洪水將整個城市淹沒成湖泊。這時，李龍第在屋頂上照顧著一名生病的妓女，餵她吃麵包，並且不理會隔著一條鴻溝不斷叫罵的晴子。終於，嫉妒又憤怒的晴子，跳下惡水而被激流沖走。李龍第流著眼淚看著這一切，並繼續盡責地照顧這名妓女。最後，李龍@金泙漫

第送她到火車站，臨別時在她頭髮插上香花，然後轉身回家休息。

當然，〈我愛黑眼珠〉是一篇令人費解的寓言小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李龍第。而我寧願這樣來解讀：李龍第基於身而為人的信念，同時對抗著自然的天災與人間的媚俗，以確定自身的存在意義。一個有趣的問題是，若你是李龍第，是堅持信念救助一位陌生而又虛弱的妓女，還是從眾從俗奔回妻子的身邊？也許，在大水之後，我們可以想想：防範未然或者是喧囂熱鬧的選擇，何者更符合自身存在的信念？

對了，那對被大水沖走的祖孫，後來幸運地被救起了。我相信，晴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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