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第十二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集】10之7 方秋停／記憶消波塊
◎方秋停
又一次，夫婿忘了將打好的豆漿放進冰箱，一如他多次不記得將微波好的菜拿出來，從屢次提醒到直接善後，再次以女媧精神替他補漏。偏偏我的腦子也漸不管用，老喊不出學生名字，書一闔上便忘記內容，刻意牢記的事經常弄混，一轉頭便忘了要做什麼！才發生的事或重要人物全在遺忘之列，年少時花大力氣博學記誦，到頭來卻無法存留，如辛苦掙得積累的存款不翼而飛，能夠控訴與誰？
潮浪不停沖擊，不知哪頭的沙灘會先流失？
掉髮損及容貌，失憶更教人心驚。人蔘可安神益智，與夫相互提醒著服用，最後卻總無疾而終。核桃、芝麻含微量元素有助記憶，我常佐伴食用，想像腦子重新建壯，如於岸邊疊起消波塊抵抗海蝕力道，護衛陸地。夫偏不信這套，寧願瀟灑不作為，認定健忘的人較愉快。
我向來積極並厭惡得過且過之人，眼見夫遇事皆忘而不自覺，心底煞是氣惱。忘了吃藥、忘記帶這拿那、出遊忘了已訂旅館而去住了另一家、找不著之前走過的路……往昔那精明之人去了哪裡？
船隻迷航，風吹浪走，海岸線漸地後退……
夫前額漸高，我兩鬢銀亮；他沾枕即睡一夜無夢，我的夢境離奇，現實與虛幻糾纏，部分醒來部分留在夢裡。腦神經各自演變，空白及短路情形頻頻出現。從我的角度明顯見著夫的缺失，他則經常笑我癡人說夢。搞混健忘的事例俯拾皆是──車門是否鎖上、燈關了沒、該提醒對方的事可忘了說？
兩人相處逐漸充滿試探──瞧他又忘記了什麼？
「不是提醒過妳了嗎？」、「這麼重要的事怎會不記得！」乒乓球輪流發出，對方漏接便得一分。
不論如何我記得的一定比夫要多！我認定沒有人會比他糟糕！
「妳確定我曾這樣說？」、「這部片我們真的看過？」
潮浪波波襲湧，我肯定夫那頭海蝕較嚴重！
繼續將夢裡石頭搬到夢外，以筆記下各種狀態，而熟悉的名字仍然喊叫不出！不，我怎麼可能想不起來……消波塊暗自堆高，一起浪來又被沖倒。那天在電視上看到美國路易斯安那州新聞，想到當年被卡崔娜颶風摧毀的港口，卻如何也記不起名稱──似叫奧什麼？或是德克或薩爾什麼的？……記性打結，費盡力氣卻解不開──猛力想，腦子幾將起火，夫自旁經過，聽我喃喃自語便得意說道：「紐奧良啊，妳那天不是才剛問過？」
咚！夫得一分，我懊悔不該問他，隨即聽到他在樓上嚷喊：「妳有看到我的iPad嗎？」
龍眼、銀杏、酸棗仁、茯神……一批批提神醒脾湯藥被買進來。
鑰匙拿了沒？冷氣、風扇有關嗎？我剛說到哪？……
風沙又起，消波塊與潮浪持續攻防。●
【評審意見】
海蝕 ◎陳義芝
舉述生活中的忘性，文筆簡淨；描寫海蝕般的失憶，細節傳神。是一篇表情節制、文字駕馭力高的小品。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