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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郭東榮 作家感念文曝光

2022/01/25 18:31

〔記者方惠宗/台北報導〕台灣重要現代美術團體「五月畫會」創始人之一郭東榮於本月9日逝世,享耆壽96歲。作家吳念融因現96歲、仍住在關廟悠然山莊的父親與郭東榮為昔日嘉義農林學校同窗,見證「大師畫家」一生的勇猛精進。得知逝世消息,吳念融以題〈郭東榮畫伯二三事〉寫下感念文,認為這位「跟我父親同年、昭和二年(民國十六年)出生的畫家,一輩子真對得起自己」;認為其璀璨人生受到「我父親羨慕」,而自己「更羨慕得無以復加」!

郭東榮是台灣重要現代美術團體「五月畫會」創始人之一。圖為郭東榮於2014年在國立台灣美術館舉辦「世界在變」油畫展時留影。(文化部提供)

〈郭東榮畫伯二三事〉全文如下:

郭東榮畫伯,跟我父親同年,是昭和二年民國十六年次。我的父親現在九十六歲,仍住在關廟悠然山莊,遙想當年同唸嘉義農林學校,五年制,郭氏住嘉義市,而我父親住鹽水。清晨,由我祖母做好一粒便當,便上路了。坐鹽水車站出發的小火車,到達新營換縱貫線,搭上坐往嘉義的火車。到達嘉義了,騎寄放的腳踏車,才能到嘉義農林學校,已經折騰了,但是精神奕奕。而坐在他後面的郭東榮不疾不徐複習功課,課本裡藏著他心血來潮的畫畫,父親說:他的圖畫得真好。

經過了半個世紀,因我在基金會工作,有一種使命,把兒童文學、音樂、經過我的手和館員的運作,把現代繪畫也加進來。把郭東榮的《向阿波羅十一號挑戰》,點描法的夢境引介到南部,從高雄到臺南逐步推出。

我看過郭氏遞給我比較瘦長一點的名片,噢!他住日本千葉縣,每天帶一粒由他學護理的太太做的便當,坐火車到東京中華學校教書,做到副校長、校長之後退休。開始到臺灣辦畫展,因基金會,因我父親小學同窗的關係,我和他有了合作的機會。

到臺南圖書館展出,圖書館藏在臺南安靜優雅的公園裡,外面車水馬龍,但我和學中國畫的外子,先去選圖,他有到威尼斯城的水影和夕照、肖像畫,和阿波羅女神。點描造成的畫境,點點顆粒綴成,藍色夢幻的光影,一百號、兩百號的輸出,足以震撼古都人酣睡的心靈。圖書館的館長親切接待我們,佈置之後他非常滿意,至少旅日畫家,在那個時代是很新鮮、很香的代名詞。而郭氏開始躍上本土,清秀一如農林學校害羞而單純的面孔,和在東京每天通勤教書的生涯,暫時做一切割,他勇敢地試水溫呀!但臺灣每一吋都是他的出生地。

因此,我看過他大部分都住嘉義的家族,出一個功成名就的畫家是他們共同的榮耀。郭氏他讀過臺灣師範大學,在參觀者簽名桌上,寫下幾乎是柳公權體,清瘦有格局的書法,這樣中西合璧的畫家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因為在臺南有完整兩週的展出,免於舟車勞頓,我帶他拜訪我間接熟識,但有財力不俗的事業家,很自然地他們願意提供家裡的住宿,並每天送他往返會場。郭氏也大方由他選一幅畫,作為紀念。那張二十號威尼斯日暮之橋,原我心愛,但我想讓他賣出,現在英雄所見略同,我也喜歡接受它的去處。

到臺南的展出是成功的。

兩個星期的展期,星期一館休。我帶郭氏去拜訪住在新營的畫家—劉生容。劉氏夫婦住過日本岡山市多年,原是柳營望族,但住到新營三民路鬧中取靜的西式房舍,是他的太太—劉陳香閣的房子。有大王椰子,鴿舍裡的鴿子是比賽名鴿,畫家劉氏訓練。他獨特貼有金箔銀箔,抽象古雅的臺灣民俗圖騰,深藏其中。像可以又不經意翻開的門扉,帶給人思古幽情。當天,在黃昏裡,翻開長繡的鐵門,壞了一隻眼睛的劉氏,像調皮的孩子來開門。同是旅日畫家啊!郭氏還是有一點害羞面對昔日,同在日本打拼(拚)的畫友。一個退休養鴿自娛,一個還是乘著阿波羅的衛星,橫跨臺灣日本的時空。

我的父親陪同,同是讀嘉義農林學校出身,同樣浸淫在一百二十甲從觸口開始算起的原始林,松風一樣可以想像,但是我的祖父,鹽水小鎮的保守醫生,不要他的長子出遠門,選擇讀完之後返鄉,並且有了第一個職位—民政課長。但看到畫家的同學,揚名海外,現在在臺灣畫壇更要崛起,他的感慨可深吶!

直到兩年前的夏天,是我看到郭氏夫婦,郭東榮畫伯最後一次。他穿正式的西裝,但是冬天的衣料,有一點感冒流鼻水,來參加五月畫會臺灣巡迴展,臺中文化中心重要一站。我出其不意故意讓他驚喜,他是五月的榮譽創始者之一,碩果猶存,怎能不寶愛啊!但是除了禮貌性的問候,便討著要坐輪椅了,他仍不放心因為健保卡被押,我們向他一再保證會要回來。然後再陪他們夫婦到達現場。畫家有點累連笑容都有一點無力感。倒是畫家的太太笑容可掬,我們閒話家常,恭喜這個一輩子不容易緊張的護理媽媽,培養了兩個醫生,足以告慰嘉義的郭姓祖先。我送了兩盒日出最有名的花餅,我說和畫家共享下午茶,她高興的接受了。

我從臉書訊息,得知五月畫會的常青樹,終於在今年開春元月九日過世。可惜呀!但也努力勇猛精進,那個昭和二年(民國十六年)出生的畫家,一輩子真對得起自己。我父親羨慕,我更羨慕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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