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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曾谷涵／男士三溫暖（巧遇多年前學生的爸爸）
photo：阿尼默。www.facebook.com/animo.chen
〔曾谷涵／自由副刊〕在三溫暖巧遇多年前學生的爸爸，他認出我來，光著身子在熱水池裡站起來招手喊我，我便湊過去與他聊天。之所以認得也算是巧合，這對父子住在另一個鄉鎮，家裡有一個小攤子在早餐時段賣麵與餃子，而我早上經常到那附近的一個戶外泳池游泳，早餐吃了這家麵攤好幾次，才剛好碰上我的學生過來幫忙。學生在學校是耍寶愛講話的類型，在麵攤時卻靦腆認真，只悄悄跟他爸爸說了我的身分，於是談過幾次話，偶爾被招待一些小菜覺得很不好意思。
他已泡得全身通紅，坐在池邊跟我說他的近況。兒子畢業後到城市工作好幾年了，和朋友共租一間小套房，前一陣子在快遞公司工作，後來竟然辭掉去做早餐店。「我說你要做早餐店就回來做，你爸一定能給你更多工資，但他就是不要。」他帶著感慨與像是看開了的微笑這樣抱怨。還有一個女兒則和美國人結婚在那邊長住，只有每年一次休假會帶孫子回來看看，小孩只愛說英文，但竟然會唱台語歌，像是〈落雨聲〉跟〈See You阿羅哈〉，都是女兒開車會放的歌，小孩雖然不知道唱的是什麼，反覆聽都記下來了。
他說著自己也哼起歌來。會唱歌的人有一種天賦，就是他們唱起來的時候都不會讓人質疑他們做這件事的合理性。平日夜晚的三溫暖有點冷清，好像多半是為了省一筆住宿費的遊客或出差的人。其實人人都一絲不掛是看不出來這些的，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從大家的表情與肢體語言傳達出來或者只是無來由的神祕誤解，讓人忍不住這樣覺得。電視區安靜播放著運動頻道無人觀看，棒球比賽沒有聲音時常會有球員一臉深思的長鏡頭彷彿藝術電影。兩套烤箱與蒸氣室則只開放一邊，也許多半的人都到用餐或休閒區去了。
我泡暖了開始發汗也起身休息，按壓一下自己的肩頸。他端詳了我一陣子，然後伸手過來揉我的頸椎。「當老師壓力很大喔。」他說，口氣聽起來好像這也是他的煩惱。他開始描述我脊椎的問題，溫熱的手指準確俐落而厚實地按進我胛骨的痠痛點。我悶哼了幾聲但沒有任何反抗，一邊讓他按摩，一邊聽他說明他略懂的穴道與身體結構，還有一些如何用擀麵棍敲打經絡的學問，說我有空可以去他的麵店找他拿一根。
比我年長十多歲但他確實不比我老，眼神氣色與體魄彷彿都透著健康的光彩。我們接著到烤箱裡排汗，他說了與小時鄰居失聯二十多年重逢現在變成他女朋友的事，還有在麵店婉拒一個上班族男生的告白，後來卻成為唱歌的歌友，說他長得很俊俏歌也唱得很好，想要介紹給我認識。也研究了一下烤箱裡那台電視怎麼不會因為高溫壞掉，又講了一些不方便多說的男性情欲話題，渾身發燙時一起咬著牙浸入冷水池。後來他先沐浴離開了，我獨自在氣泡按摩床上放鬆，呼嚕嚕的水氣讓人昏昏沉沉。以往都是自己一個人來三溫暖，默默地使用每個設備，能碰到有個人聊天好像也不錯。只是對於這個爸爸說的許多事仍感到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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