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嫻／【吾輩與貓】貓即吾輩

圖：達志影像。〔楊佳嫻／自由副刊〕中文的「我」，雖然也有幾種不同的表達方式，卻絕對沒有日文來得複雜。夏目漱石《我是貓》的日文原名是吾輩は猫である，「我」字就翻不出「吾輩」那種睥睨、又稍稍做作之感，據說還有那麼一 點古風。直接挪用「吾輩」到中文語境來，容易想到「我輩」，含有「我這一代」的意思，不單單是「我」了。

不過，我喜歡「吾輩」這個詞，拿到中文寫作中來用，同時指涉「我」和「我這一代」，又能想起歪著頭、狀甚憂鬱（是胃痛吧）的夏目漱石。我愛貓，我這一代許多寫作者也愛貓，愛狗的也有，養鳥養蜥蜴養烏龜養兔子的也不少，不過似乎貓族大勝。一回到朋友家作客，一群人正熱鬧，主人在廚房忙這忙那，忽然抬頭插話：「聽你們議論得這麼起勁，以為是談什麼了不起的人或者書，結果還是貓啊。」詩人Ａ常在我出外旅行時來替我看貓，詩人Ｂ約我通常是為了交換貓罐頭。談起貓，距離就會拉近，抱怨貓比抱怨壞詩還起勁，成立護貓盟的話，肯定比什麼護家盟對世界貢獻要大得多。

貓很難分享主人的戶外生活。公園曬太陽時也不能帶去，參加同志大遊行時不能帶去。牠們會在人類開門時探頭探腦，真正帶出去了，不是石化，就是忽然縮小。拜社交媒介所賜，生性抗拒展示的貓，也變成可以展示的對象了；不能帶出去給路人稱讚，但可以在網路上接受網友膜拜。素來聽到有人發明、下載小程式屏蔽臉書上所有嬰兒照片，從沒聽到有什麼程式屏蔽貓圖的；曬貓族將逐漸發現，貓取代了人類，貼貓比貼詩更受歡迎，更撫慰人心，現實世界裡每個人看到你，只問候貓，好像貓的心情與健康，就是你的心情與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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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佳嫻，1978年生，高雄人。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與二貓共住。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小火山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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