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寺尾哲也／痣

◎寺尾哲也

◎寺尾哲也

D的右邊臉頰有一顆痣。

那顆痣並不明顯，長在鼻翼旁邊，淡淡的，隨著他的表情微微移動。跟他說話時我都盯著那顆痣看。不是有一個心理學研究說，看著對方的臉上哪一個地方其實對方並無法分別嗎？沒辦法，要直視他的眼睛壓力實在太大了。

D是成功的男同志。他三十幾歲了還風華，學富很多G，講起笑話不慍不火。就連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高質感人士，不用化妝就可以去拍無印良品廣告的那種。我曾夢到自己打入他們的社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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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面大家的菜肴都已經空了。我只好不停喝水遮掩自己的突兀。聽他們從手沖咖啡講到太宰治，又從川端康成講到冰島那個三小三小名字永遠記不起來的樂團。「十二月的時候要來台北開演唱會！」眾人輕聲驚呼，我也微微張口對嘴。至於那太宰治，上次在書店拿起來翻了大概有十頁，就乖乖放回架上。書到用時方恨少。

D和朋友說起之前一群人到他家玩的趣事，眾人哈哈哈地笑得伏桌。我顯然是現場唯一沒有受邀的人。太奇怪了，D明明是以高超的社交手腕聞名，怎麼會獨漏我呢？還是說其實我有被邀請？我明明都有把他的動態設成搶先看的。

出了餐廳，眾人前往停車場取車之前，在門口拍了合照上傳。「欸我還沒加你耶？」「加一下啊。」他們熱絡地在彼此的手機中搜尋自己的名字。我雖然還沒加過他們任何一人，不過並沒有人來問我。我乾乾地站在旁邊，直到D筆直朝我走來──

「吶，方便載我嗎？」

D自己也有車，只是搶著載他的人太多了，那排隊名單，恐怕比灣區最火熱的拉麵店還要陣容堅強。我早就忘記自己在那個上面排到哪了，沒想到竟是今天。

回程的路上，D提到了他在東灣的新房子，布置完後要找大家去烤肉。「你也來吧？」

我輕輕微笑，不露齒，不張揚，從後照鏡瞄了他的臉，輕巧地避開他的視線，那顆痣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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