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蝙蝠通信】 川貝母／冬眠的母親

◎川貝母

◎川貝母

小川好：

這裡有一棟特別的房子。

石屋一半毀滅一半繁盛，好像說好了似的，兩派人馬協議不互相干涉破壞各自擁護信仰，使得石屋中間有一條明顯但又不違和的分際線。庭院分別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土丘或洞穴，挖開後又再次掩埋，差別在於毀滅的那一側洞穴凌亂雜草叢生，像是被生人唾棄的不祥之地；另一側則修築整潔擺滿焚香祭品，甚至有一處裝飾華麗花圈的洞穴可供人入內膜拜。

嚮導庫瑪說，這是聖母狄狄的房子，也是魔鬼狄狄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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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狄狄把自己埋了。這裡冬天居民會挖掘洞穴將馬鈴薯等根莖類食物儲存到地底下，天然的冰箱使得食物不易腐壞，三個孩子的母親狄狄看著洞穴想著何不也把自己埋了？因為她已遭受病痛的折磨好一陣子了。當村落的巫醫說死神即將來訪，狄狄覺得再活也不過這一、兩年，而她還想看著孩子長大，也許能夠跟著這堆馬鈴薯在地底下保持青春度過冬天。於是在好不容易勸說之下，終於在家人面前將自己埋了。

當冬天雪融野兔在外奔跑的時候，洞穴下傳來陣陣呼喊，最小的兒子首先聽到，因為他在媽媽被埋起來之後總是每天在旁守候。狄狄的丈夫與三個兒子甚至年邁的嬤嬤都過來一起搬開石蓋，裡頭的媽媽灰了一層，最細小的沙子靜靜降落在她身上，顯示這段期間狄狄連翻身都沒有。狄狄說她好餓，吃了兩盤咖哩、二十幾顆水餃、一鍋馬鈴薯濃湯和三片沾著剩餘咖哩醬吃的烤餅，拍落身上的塵土清洗乾淨後大呼了一口氣說：我回來了。

於是每年冬天，狄狄都將自己掩埋藉此躲過死神的探訪，雖然病痛依然存在，但卻沒有再惡化了，狄狄相信這就是冬眠的結果，是馬鈴薯教她的奇蹟。她把幾顆較大的馬鈴薯穿上尼泊爾傳統服飾擺在廳堂上供奉著。

二十幾年過去，家裡的孩子長大，丈夫老去，老嬤嬤也死了，只有狄狄還保有當初的樣子，每年冬天跟著馬鈴薯躺在地洞裡。狄狄的事蹟慢慢傳開，連遙遠的印度寶萊塢女星都聞風而至，想獲取狄狄青春的祕密。

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下封信再跟小川說狄狄如何成為眾人口中的魔鬼。

蝙蝠男寫於南崎巴札

■【蝙蝠通信】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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